首页 毛诗正义

卷二 二之二

《凯风》,美孝子也。卫之淫风流行,虽有七子之母,犹不能安其室,故美七子能尽其孝道,以慰其母心,而成其志尔。不安其室,欲去嫁也。成其志者,成言孝子自责之意。○凯,开在反。

[疏]“《凯风》四章,章四句”至“志尔”。○正义曰:作《凯风》诗者,美孝子也。当时卫之淫风流行,虽有七子之母,犹不能安其夫室,而欲去嫁,故美七子能自尽其孝顺之道,以安慰其母之心,作此诗而成其孝子自责之志也。此与孝子之美,以恶母之欲嫁,故云“虽有七子之母,犹不能安其室”,则无子者不能安室可知也。此叙其自责之由,经皆自责之辞。将欲自责,先说母之劳苦,故首章二章上二句皆言母氏之养己,以下自责耳。俗本作“以成其志”,“以”字误也。定本“而成其志”。○笺“不安”至“之意”。正义曰:以序云不安其室,不言己嫁,则仍在室,但心不安耳,故知欲去嫁也。此母欲有嫁之志,孝子自责已无令人,不得安母之心,母遂不嫁,故美孝子能慰其母心也。以美其能慰母心,故知成其志者,成言孝子自责之意也。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兴也。南风谓之凯风。乐夏之长养,棘难长养者。笺云:兴者,以凯风喻宽仁之母,棘犹七子也。○棘,居力反,俗作“棘”。乐音洛,或一音岳。长,丁丈反,下皆同。棘心夭夭,母氏劬劳。夭夭,盛貌。劬劳,病苦也。笺云:夭夭以喻七子少长,母养之病苦也。○夭,於骄反。劬,其俱反。少,诗照反。

[疏]“凯风”至“劬劳”。○正义曰:言凯乐之风从南长养之方而来,吹彼棘木之心,故棘心夭夭然得盛长,以兴宽仁之母,以己慈爱之情,养我七子之身,故七子皆得少长。然棘木之难长者,凯风吹而渐大,犹七子亦难养者,慈母养之以成长,我母氏实亦劬劳病苦也。○传“南风”至“长养”。○正义曰:“南风谓之凯风”,《释天》文。李巡曰:“南风长养万物,万物喜乐,故曰凯风。凯,乐也。”传以风性乐养万物,又从南方而来,故云“乐夏之长养”也。又言“棘难长养”者,言母性宽仁似凯风,己难长养似棘,故笺云“凯风喻宽仁之母,棘犹七子也”。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棘薪,其成就者。母氏圣善,我无令人。圣,叡也。笺云:叡作圣。令,善也。母乃有叡知之善德,我七子无善人能报之者,故母不安我室,欲去嫁也。○叡,悦岁反,下同。知音智,本亦作“智”。

[疏]“凯风”至“令人”。○正义曰:言凯风,乐夏之风从南长养之方而来,吹彼棘木,使得成薪,以兴宽仁之母,能以己慈爱之情,养我七子,皆得长成。然风吹难养之棘以成就,犹母长养七子以成人,则我之母氏有叡智之善德,但我七子无善人之行以报之,故母不安而欲嫁也。○传“棘薪,其成就者”。○正义曰:上章言棘心夭夭,是棘之初生,风长之也。此不言长之状,而言棘薪,则棘长己成薪矣。《月令》注云“大者可析谓之薪”,是薪者,木成就。○传“圣,叡”。○正义曰:圣者通智之名,故言叡也。笺申说所以得为叡之意,故引《洪范》以证之,由“叡作圣”,故得为叡也。《洪范》云“思曰睿”,注云“睿通於政事”,又曰“睿作圣”,注云“君思睿则臣贤智”,是也。然则彼睿谓君也,圣谓臣也,所以得为一者,以彼五行各以事类相感,由君叡而致臣圣,则睿、圣义同。此“母氏圣善”,人之齐圣,皆以明智言之,非必要如周、孔也。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浚,卫邑也。“在浚之下”,言有益於浚。笺云:爰,曰也。曰有寒泉者,在浚之下浸润之,使浚之民逸乐,以兴七子不能如也。○浚音峻。浸,子鸩反。乐音洛。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疏]“爰有”至“劳苦”。○正义曰:此孝子自责,无益於母,使母不安也。言曰有寒泉,在浚邑之下,以喻七子在母之前。寒泉有益於浚,浸润浚民,使得逸乐,以兴七子无益於母,不能事母,使母劳苦,乃寒泉之不如。又自责云:母无子者,容可劳苦,今乃有子七人,而使母氏劳苦,思欲去嫁,是其七子之咎也。母欲嫁者,本为淫风流行,但七子不可斥言母淫,故言母为劳苦而思嫁也。上章言母氏劬劳,谓少长七子,实劬劳也。此言母氏劳苦,谓母今日劳苦而思嫁,与上不同也。○传“浚,卫邑”。○正义曰:《干旄》云“在浚之都”,传曰:“下邑曰都。”是卫邑也。○笺“爰曰”至“不能如”。○义曰:“爰,曰”,《释诂》文。知不以寒泉兴母之长养己,而云喻“七子不能如”者,以上棘薪为喻,则子己成长矣。此及下章皆云“有子七人”,则以寒泉、黄鸟喻七子可知也。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睍睆,好貌。笺云:睍睆以兴颜色说也。“好其音”者,兴其辞令顺也,以言七子不能如也。○睍,胡显反。睆,华板反。说音悦,下篇注同。有子七人,莫慰母心。慰,安也。

[疏]“睍睆”至“母心”。○正义曰:言黄鸟有睍睆之容貌,则又和好其音声,以兴孝子当和其颜色,顺其辞令也。今有子七人,皆莫能慰母之心,使有去嫁之志。言母之欲嫁,由颜色不悦,辞令不顺故也。自责言黄鸟之不如也。○笺“睍睆”至“令顺”。○正义曰:兴必以类,睍睆是好貌,故兴颜色也;音声犹言语,故兴辞令也。《论语》曰:“色难。”注云:“和颜悦色,是为难也。”又《内则》云:“父母有过,下气怡声。”是孝子当和颜色、顺辞令也。

《凯风》四章,章四句。

《雄雉》,刺卫宣公也。淫乱不恤国事,军旅数起,大夫久役,男女怨旷,国人患之而作是诗。淫乱者,荒放於妻妾,烝於夷姜之等。国人久处军役之事,故男多旷,女多怨也。男旷而苦其事,女怨而望其君子。○刺,俗作“刾”,同七赐反。诗内多此音,更不重出。恤,本亦作“”。数,色角反。烝,之升反。

[疏]“《雄雉》四章,章四句”至“是诗”。○正义曰:男既从役於外,女则在家思之,故云男女怨旷。上二章,男旷之辞。下二章,女怨之辞。○笺“淫乱”至“君子”。○正义曰:淫,谓色欲过度;乱,谓犯悖人伦,故言“荒放於妻妾”以解淫也,“烝於夷姜”以解乱也。《大司马职》曰:“外内乱,鸟兽行,则灭之。”注引《王霸记》曰:“悖人伦,外内无以异于禽兽。”然则宣公由上烝父妾,悖乱人伦,故谓之乱也。《君子偕老》、《桑中》皆云“淫乱”者,谓宣公上烝夷姜,下纳宣姜,公子顽通於君母,故皆为乱也。《南山》刺襄公鸟兽之行,淫於其妹,不言乱者,言鸟兽之行,则乱可知。文势不可言乱於其妹,故言淫耳。若非其匹配,与疏远私通者,直谓之淫,故《泽陂》云“灵公君臣淫於其国”,《株林》云“淫於夏姬”,不言乱,是也。言荒放者,放恣情欲,荒废政事,故《(又鸟)鸣》云“荒淫怠慢”,《五子之歌》云“内作色荒,外作禽荒”,是也。言烝者,服虔云“上淫曰烝”,则烝,进也,自进上而与之淫也。《左传》曰:“文姜如齐,齐侯通焉。”服虔云:“傍淫曰通。”言傍者,非其妻妾,傍与之淫,上下通名也。《墙有茨》云“公子顽通於君母”,《左传》曰“孔悝之母与其竖浑良夫通”,皆上淫也。齐庄公通於崔杼之妻,蔡景侯为大子般娶於楚,通焉,皆下淫也。以此知通者总名,故服虔又云“凡淫曰通”,是也。又宣公三年传曰:“文公报郑子之妃。”服虔曰:“郑子,文公叔父子仪也。报,复也,淫亲属之妻曰报。”汉律“淫季父之妻曰报。”则报与乱为类,亦鸟兽之行也。宣公纳伋之妻,亦是淫乱。笺於此不言者,是时宣公或未纳之也,故《匏有苦叶》讥“雉鸣求其牡”,夫人为夷姜,则此亦为夷姜明矣。由国人久处军役之事,故男多旷,女多怨也。序直云“男女怨旷”。知男旷女怨者,以《书》传云“外无旷夫,内无怨女”,故谓男为旷,女为怨。旷,空也,谓空无室家,故苦其事。《书》传“旷夫”谓未有室家者。此男虽有室家,久从军役,过时不归,与无不异,犹《何草不黄》云“何人不矜”也。此相对,故为男旷女怨,散则通言也。故《采绿》刺怨旷,经无男子,则总谓妇人也。《大司徒》云:“以阴礼教亲则民不怨。”怨者,男女俱兼,是其通也。此男女怨旷,不违於礼,故举以刺宣公。《采绿》妇人不但忧思而己,乃欲从君子於外,非礼,故并刺妇人也。

雄雉于飞,泄泄其羽。兴也。雄雉见雌雉飞,而鼓其翼泄泄然。笺云:兴者,喻宣公整其衣服而起,奋讯其形貌,志在妇人而己,不恤国之政事。○泄,移世反。讯音信,又音峻,字又作“迅”,同。我之怀矣,自诒伊阻!诒,遗。伊,维。阻,难也。笺云:怀,安也。“伊”当作“繄”,繄犹是也。君之行如是,我安其朝而不去。今从军旅,久役不得归,此自遗以是患难。○贻,本亦作“诒”,以之反。遗,维季反,沈羊类反。难,乃旦反,下同。繄,乌兮反。行,下孟反,下“君之行”同。朝,直遥反。

[疏]“雄雉”至“伊阻”。○正义曰:毛言雄雉往飞向雌雉之时,则泄泄然鼓动其羽翼,以兴宣公往起就妇人之时,则奋讯其衣服,言志在妇人而已,不恤国之政事也。又数起军旅,使大夫久役。大夫伤本见君之行如是,志在妇人之时,即应去之,我之安其朝而不去矣。今见使从军,久不得归,自遗此患难也。既处患难,自悔以怨君。伊训为维,毛为语助也。郑唯以伊字为异,义势同也。○笺“伊当”至“患难”。○正义曰:笺以宣二年《左传》赵宣子曰“呜呼!我之怀矣,自诒伊戚”,《小明》云“自诒伊戚”,为义既同,明伊有义为“繄”者,故此及《蒹葭》、《东山》、《白驹》各以伊为繄。《小明》不易者,以“伊戚”之文与传正同,为“繄”可知。此云“自诒伊阻”,《小明》云“心之忧矣”,宣子所引,并与此不同者,杜预云“逸诗也”,故文与此异。

雄雉于飞,下上其音。笺云:“下上其音”,兴宣公小大其声,怡悦妇人。○上,时掌反。展矣君子,实劳我心!展,诚也。笺云:诚矣君子,诉於君子也。君之行如是,实使我心劳矣。君若不然,则我无军役之事。

[疏]“雄雉”至“我心”。○正义曰:言雄雉飞之时,下上其音声,以怡悦雌雉,以兴宣公小大其言语,心怡悦妇人。宣公既志在妇人,不恤政事,大夫忧之,故以君行诉於君子,言君之诚如是,志在妇人矣。君子闻君行如此,实所以病劳我心也。此大夫身既从役,乃追伤君行者,以君若不然,则无今日之役故也。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瞻,视也。笺云:视日月之行,迭往迭来。今君子独久行役而不来,使我心悠悠然思之。女怨之辞。○“女怨”如字,下“女怨”同。道之云远,曷云能来?笺云:曷,何也。何时能来望之也。

[疏]“瞻彼”至“能来”。○正义曰:大夫久役,其妻思之。言我视彼日月之行,迭往迭来。今君子独行役而不来,故悠悠然我心思之。道路之遥,亦云远矣,我之君子,何时可云能来,使我望之也。

百尔君子,不知德行。笺云:尔,女也。女众君子,我不知人之德行何如者可谓为德行,而君或有所?女怨,故问此焉。○行,下孟反,下注皆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忮,害。臧,善也。笺云:我君子之行,不疾害,不求备於一人,其行何用为不善,而君独远使之在外,不得来归?亦女怨之辞。○忮,之跂反,字书云:“很也。”韦昭音洎。臧,子郎反。

[疏]“百尔”至“不臧”。○正义曰:妇人念夫,心不能已,见大夫或有在朝者,而已君子从征,故问之云:汝为众之君子,我不知人何者谓为德行。若言我夫无德而从征也,则我之君子不疾害人,又不求备於一人,其行如是,何用为不善,而君独使之在外乎?

《雄雉》四章,章四句。

《匏有苦叶》,刺卫宣公也。公与夫人并为淫乱。夫人,谓夷姜。

[疏]“《匏有苦叶》四章,章四句”至“淫乱”。○正义曰:并为淫乱,亦应刺夫人,独言宣公者,以诗者主为规谏君,故举君言之,其实亦刺夫人也。故经首章、三章责公不依礼以娶,二章、卒章责夫人犯礼求公,是并刺之。○笺“夫人谓夷姜”。○正义曰:知非宣姜者,以宣姜本適伋子,但为公所要,故有鱼网离鸿之刺。此责夫人,云“雉鸣求其牡”,非宣姜之所为,明是夷姜求宣公,故云并为淫乱。

匏有苦叶,济有深涉。兴也。匏谓之瓠,瓠叶苦不可食也。济,渡也。由膝以上为涉。笺云:瓠叶苦而渡处深,谓八月之时,阴阳交会,始可以为昏礼,纳采、问名。○匏音薄交反。瓠,户故反。上,时掌反,下皆同。处,昌虑反。深则厉,浅则揭。以衣涉水为厉,谓由带以上也。揭,褰衣也。遭时制宜,如遇水深则厉,浅则揭矣。男女之际,安可以无礼义?将无以自济也。笺云:既以深浅记时,因以水深浅喻男女之才性贤与不肖及长幼也。各顺其人之宜,为之求妃耦。○厉,力滞反,《韩诗》云:“至心曰厉。”《说文》作“砅”,云:“履石渡水也。”音力智反,又音例。“则揭”,苦例反,褰衣渡水也。揭,揭衣,并苦例反,下同。一云下揭字音起列反,一本作“揭,褰衣”。长,张丈反。“为之”,于伪反。“求妃”音配,本亦作“配”,下同。

[疏]“匏有”至“则揭”。○毛以为,匏有苦叶不可食,济有深涉不可渡,以兴礼有禁法不可越。又云:“若过深水则厉,浅水则褰衣。”过水随宜,期之必渡,以兴用礼当随丰俭之异。若时丰则礼隆,时俭则礼杀,遭时制宜,不可无礼。若其无礼,将无以自济,故虽贫俭,尚不可废礼。君何为不以正礼娶夫人,而与夷姜淫乱乎?○郑以为,匏叶先不苦,今有苦叶;济处先不深,今有深涉。此匏叶苦,渡处深,谓当八月之中时,阴阳交会之月,可为昏礼之始,行纳采、问名之礼也。行纳采之法如过水,深则厉,浅则揭,各随深浅之宜,以兴男女相配,男贤则娶贤女,男愚则娶愚女,各顺长幼之序以求昏,君何不八月行纳采之礼,取列国之女,与之相配,而反犯礼而烝於夷姜乎?○传“匏谓”至“可食”。○正义曰:陆机云“匏叶少时可为羹,又可淹煮,极美,故诗曰:‘幡幡瓠叶,采之烹之’。今河南及扬州人恒食之。八月中,坚强不可食,故云苦叶”。瓠,匏一也,故云“谓之瓠”。言叶苦不可食,似礼禁不可越也。传以二事为一兴,《诗》有此例多矣。涉言深不可渡,似叶之苦不可食。《外传·鲁语》曰:“诸侯伐秦,及泾不济。叔向见叔孙穆子。穆子曰:‘豹之业及匏有苦叶矣。’叔向曰:‘苦叶不材,於人供济而已。’”韦昭注云:“不材,於人言不可食,供济而已,佩匏可以渡水也。”彼云取匏供济,与此传不同者,赋《诗断》章也。○传“由膝以上为涉”,后传“以衣涉水为厉,谓由带以上。揭,褰衣”。○正义曰:今定本如此。《释水》云:“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揭者,褰衣也。以衣涉水为厉。由膝以上为涉,由带以上为厉。”孙炎曰:“揭衣,褰裳也,衣涉濡裈也。”《尔雅》既引此诗,因揭在下,自人体以上释之,故先揭,次涉,次厉也。传依此经先后,故引《尔雅》不次耳。然传不引《尔雅》由膝以下为揭者,略耳。涉者,渡水之名,非深浅之限,故《易》曰“利涉大川”,谓乘舟也。褰裳涉洧,谓膝下也。深浅者,各有所对,《谷风》云:“就其浅矣,泳之游之。”言泳,则深於厉矣。但对“方之舟之”,则为浅耳。此深涉不可渡,则深於厉矣。厉言深者,对揭之浅耳。《尔雅》以深浅无限,故引《诗》以由带以上、由膝以下释之,明过此不可厉深浅,异於馀文也。揭者褰衣,止得由膝以下,若以上,则褰衣不得渡,当须以衣涉为厉也。见水不没人,可以衣渡,故言由带以上。其实以由膝以上亦为厉,因文有三等,故曰“由膝以上为涉”。传因《尔雅》成文而言之耳,非解此经之深涉也。郑注《论语》及服注《左传》皆云“由膝以上为厉”者,以揭衣、褰衣止由膝以下,明膝以上至由带以上总名厉也。郑以此深涉谓深於先时,则随先时深浅,至八月水长深於本,故云深涉。涉亦非深浅之名。既以深浅记时,故又假水深浅,以喻下深字亦不与深涉同也。○笺“瓠叶”至“问名”。○正义曰:二至寒暑极,二分温凉中,春分则阴往阳来,秋分则阴来阳往,故言“八月之时,阴阳交会”也。以昏礼者令会男女,命其事必顺其时,故《昏礼目录》云:“必以昏时者,取阳往阴来之义。”然则二月阴阳交会,《礼》云“令会男女”,则八月亦阴阳交会,可以纳采、问名明矣。以此月则匏叶苦,渡处深,为记八月之时也,故下章“雝雝鸣雁,旭日始旦”,陈纳采之礼。此记其时,下言其用,义相接也。纳采者,昏礼之始;亲迎者,昏礼之终,故皆用阴阳交会之月。《昏礼》“纳采用雁”。宾既致命,降,出。“摈者出请。宾执雁,请问名”。则纳采、问名同日行事矣,故此纳采、问名连言之也。其纳吉、纳徵无常时月,问名以后,请期以前,皆可也。请期在亲迎之前,亦无常月,当近亲迎乃行,故下笺云:“归妻谓请期。冰未散,正月中以前也。二月可以为昏。”《礼》以二月当成昏,则正月中当请期,故云“迨冰未泮”,则冰之未散,皆可为之。以言及,故云正月中,非谓唯正月可行此礼。女年十五已得受纳采,至二十始亲迎,然则女未二十,纳采之礼,虽仲春亦得行之,不必要八月也。何者?仲春亦阴阳交会之月,尚得亲迎,何为不可纳采乎?此云八月之时,得行纳采,非谓纳采之礼必用八月也。○传“遭时”至“自济”。正义曰:此以贫贱责尊贵之辞,言遭所遇之时,而制其所宜,随时而用礼,如遇水之必渡也。男女之际,谓昏姻之始,故《礼记·大传》曰:“异姓主名治际会。”注云:“名,谓母与妇之名;际会,谓昏礼交接之会”,是也。言遭时制宜,不可无礼,况昏姻人道之始,安可以无礼义乎?礼者,人所以立身,行礼乃可度世难,无礼将无以自济。言公之无礼,必遇祸患也。○笺“既以”至“妃耦”。正义曰:笺解上为记时,此为喻意。上既以深涉记时,此因以深浅为喻,则上非喻,此非记时也。“男女才性贤与不肖”者,若《大明》云“天作之合”,笺曰:“贤女妃,圣人得礼之宜。”言“长幼”者,礼:女年十五得许嫁,男年长於女十年。则女十五,男二十五;女二十,男三十,各以长幼相敌,以才性长幼而相求,是各顺其人之宜,为之求妃耦。

有瀰济盈,有鷕雉鸣。瀰,深水也。盈,满也。深水,人之所难也。鷕,雌雉声也。卫夫人有淫佚之志,授人以色,假人以辞,不顾礼义之难,至使宣公有淫昏之行。笺云:“有瀰济盈”,谓过於厉,喻犯礼深也。○瀰,弥尔反。鷕,以小反,沈耀皎反,雌雉声。或一音户了反,《说文》以水反,《字林》于水反。难,乃旦反,下同。泆音逸。行,下孟反。济盈不濡<车丸>,雉鸣求其牡。濡,渍也。由辀以上为<车丸>。违礼义,不由其道,犹雉鸣而求其牡矣。飞曰雌雄。走曰牝牡。笺云:渡深水者必濡其<车丸>,言不濡者,喻夫人犯礼而不自知,雉鸣反求其牡,喻夫人所求非所求。○濡,而朱反。<车丸>,旧龟美反,谓车轊头也,依传意直音犯。案:《说文》云:“轨,车辙也,从车,九声。”龟美反。“軓,车轼前也,从车,凡声”,音犯,车轊头,所谓軓也,相乱,故具论之。牡,茂后反。辀,竹留反,车辕也。

[疏]“有瀰”至“其牡”。○正义曰:言有瀰然深水者,人所畏难,今有人济此盈满之水,不避其难,以兴有俨然礼义者,人所防闲,今夫人犯防闲之礼,不顾其难。又言夫人犯礼,犹有鷕雉鸣也,有鷕然求其妃耦之声者。雌雉之鸣,以兴有求为淫乱之辞者,是夫人之声。此以辞色媚悦於公,是不顾礼义之难。又言夫人犯礼既深,而不自知。言济盈者,必濡其<车几>。今言不濡<车几>,是济者不自知,以兴淫乱者必违礼义。今云不违礼,是夫人不自知。夫人违礼淫乱,不由其道,犹雉鸣求其牡也。今雌雉,鸟也,乃鸣求其走兽之牡,非其道,以兴夷姜,母也,乃媚悦为子之公,非所求也。夫人非所当求而求之,是犯礼不自知也。○传“瀰深”至“之行”。○正义曰:下言雉求其牡,则非雄雉,故知“鷕,雌雉声也”。又《小弁》云“雉之朝雊,尚求其雌”,则雄雉之鸣曰雊也。言“卫夫人有淫佚之志,授人以色,假人以辞”,解“有鷕雉鸣”也。“不顾礼义之难”,解“有瀰济盈”也。“致使公有淫昏之行”,解所以责夫人之意也。以经上句喻夫人不顾礼义之难,即下句言其事,故传反而覆之也。言“授人以色,假人以辞”,谓以颜色、言辞怡悦於人,令人启发其心,使有淫佚之志。雌雉之鸣以假人以辞,并言授人以色者,以为辞必怡悦颜色,故连言之。○笺“有瀰”至“礼深”。○正义曰:前厉衣可渡,非人所难,以深不可渡而人济之,故知过於厉以喻犯礼深。○传“由辀”至“牝牡”。○正义曰:《说文》云:“<车丸>,车辙也”,“軓,车轼前也。”然则轼前谓之軓也,非轨也。但轨声九,軓声凡,於文易为误,写者乱之也。《少仪》云:“祭左右<车丸>范,乃饮。”注云:“《周礼·大驭》‘祭两轵,祭<车丸>,乃饮’。<车丸>与轵於车同谓轊头也。<车丸>与范声同,谓轼前也。”《辀人》云:“軏前十尺,而策半之。”郑司农云“<车丸>谓轼前也。书或作轨。玄谓<车丸>是<车丸>法也,谓与下三面之材,輢轼之所树,持车正”者,《大驭》云:“祭两轵,祭軓,乃饮。”注云:“古书‘轵’为‘<车开>’,‘<车丸>’为‘范’。杜子春云:‘文当如此。’又云‘<车开>当作轵。轵谓两轊。范当为<车丸>。<车丸>,车轼前’。”郑不易之,是依杜子春<车丸>为正也。然则诸言轼前皆谓<车丸>也。《小戎》传曰:“阴揜<车丸>也。”笺“揜<车丸>在轼前垂辀上”。文亦作<车丸>,非轨也,轨自车辙耳。《中庸》云“车同轨”,《匠人》云“经途九轨”,注云“<车丸>谓辙广”,是也。《说文》又云:“轵,轮小穿也。轊,车轴端也。”《考功记》注郑司农云:“轵,轊也。”又云:“轵,小穿也。”玄谓“轵,毂末也”。然则毂末轴端共在一处,而有轵、轊二名,亦非轨也。《少仪》注云“<车丸>与轵於车同谓轊头”者,以《少仪》与《大驭》之文事同而字异,以“范”当《大驭》之“<车丸>”,“<车丸>”当《大驭》之“轵”,故并其文而解其义,不复言其字误耳。其实《少仪》“<车丸>”字误,当为“轵”也。此经皆上句责夫人之犯礼,下句言犯礼之事,故传释之,言“违礼义,不由其道,犹雌雉鸣求牡”也。“违礼义”者,即“济盈”也。“不由其道”者,犹“雉鸣求其牡”也。《释鸟》云:“鸟之雌雄不可别者,以翼右掩左雄,左掩右雌。”是“飞曰雌雄”也。《释兽》云:“麋,牡麔,牝麎。”是“走曰牝牡”也。此其定例耳。若散则通,故《书》曰“牝(又鸟)之晨”,传曰“获其雄狐”,是也。《郑志》张逸云:“雌雉求牡,非其耦,故喻宣公与夫人,言夫人与公非其耦,故以飞雌求走牡为喻,传所以并解之也。”

雍雍鸣雁,旭日始旦。雍雍,雁声和也。纳采用雁。旭日始出,谓大昕之时。笺云:雁者随阳而处,似妇人从夫,故昏礼用焉。自纳采至请期用昕,亲迎用昏。○旭,许玉反,徐又许袁反,《说文》读若好,《字林》呼老反。昕,许巾反。请音情,又七井反,下同。迎,鱼敬反。士如归妻,迨冰未泮。迨,及。泮,散也。笺云:归妻,使之来归於己,谓请期也。冰未散,正月中以前也,二月可以昏矣。○迨音殆。泮,普半反。

[疏]“雍雍”至“未泮”。○毛以为,宣公淫乱,不娶夫人,故陈正礼以责之。言此雍雍然声和之鸣雁,当於旭然日始旦之时,以行纳采之礼。既行纳采之等礼成,又须及时迎之。言士如使妻来归於己,当及冰之未散,正月以前迎之。君何故不用正礼,及时而娶,乃烝父妾乎?○郑唯下二句及冰未散请期为异。○传“雍雍”至“之时”。○正义曰:雁生执之以行礼,故言雁声。《舜典》云“二生”,注云“谓羔、雁也”。言“纳采”者,谓始相采择,举其始。其实六礼唯纳徵用币,馀皆用雁也。亲迎虽用雁,非昕时,则此雁不兼亲迎。前经谓纳采,下经谓亲迎,总终始,其馀可知也。旭者,明著之名,故为为日出。昕者,明也,日未出已名为昕矣,至日出益明,故言大昕也。《礼记》注“大昕谓朔日”者,以言大昕之朝,奉种浴於川。若非朔日,恒日出皆可,无为特言大昕之朝,故知朔日与此不同。○笺“雁者”至“用昏”。○正义曰:此皆阴阳并言。《禹贡》注云:“阳鸟,鸿雁之属,随阳气南北。”不言阴者,以其彭蠡之泽近南恒暖,鸿雁之属避寒随阳而往居之,故经云“阳鸟攸居”,注释其名曰阳鸟之意,故不言阴耳。定本云“雁随阳”,无“阴”字。又言“纳采至请期用昕,亲迎用昏”者,因此旭日用雁,非徒纳采而已。唯纳徵不用雁,亦用昕。此总言其礼耳。下归妻谓请期,则郑於此文不兼亲迎日用昕者,君子行礼贵其始。亲迎用昏,郑云取阳往阴来之义。然男女之家,或有远近,其近者即夜而至於夫家,远者则宜昏受其女,明发而行,其入盖亦以昏时也。《仪礼·士昏礼》执烛而往妇家,其夜即至夫氏,盖同城郭者也。○笺“归妻”至“昏矣”。○正义曰:以冰未散,未二月,非亲迎之时,故为使之来归於己,谓请期也。以正月尚有鱼上负冰,故知冰未散,正月中以前也。所以正月以前请期者,二月可以为昏故也。正月冰未散,而《月令》孟春云“东风解冻”,《出车》云“雨雪载涂”,谓陆地也,其冰必二月乃散,故《溱洧》笺云“仲春之时,冰始散,其水涣涣然”,是也。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招招,号召之貌。舟子,舟人,主济渡者。卬,我也。笺云:舟人之子,号召当渡者,犹媒人之会男女无夫家者,使之为妃匹。人皆从之而渡,我独否。○招,照遥反。王逸云:“以手曰招,以言曰召。”《韩诗》云:“招招,声也。”卬,五郎反,我也。本或作“仰”,音同。号,户羔反。人涉卬否,卬须我友。人皆涉,我友未至,我独待之而不涉。以言室家之道,非得所適,贞女不行;非得礼义,昏姻不成。

[疏]“招招”至“我友”。○正义曰:言招招然号召当渡者,是舟人之子。人见号召,皆从渡,而我独否。所以人皆涉,我独否者,由我待我友,我友未至,故不渡耳。以兴招招然欲会合当嫁者,是为媒之人。女见会合,馀皆从嫁,而我贞女独否者,由我待我匹,我匹未得,故不嫁耳。此则非得所適,贞女不行;非得礼义,昏姻不成耳。夫人何以不由礼而与公淫乎?○传“招招,号召之貌”。○正义曰:号召必手招之,故云“之貌”。是以王逸云“以手曰招,以口曰召”,是也。

《匏有苦叶》四章,章四句。

《谷风》,刺夫妇失道也。卫人化其上,淫於新昏而弃其旧室,夫妇离绝,国俗伤败焉。新昏者,新所与为昏礼。○谷,古木反。

[疏]“《谷风》六章,章八句”至“败焉”。○正义曰:作《谷风》诗者,刺夫妇失其相与之道,以至於离绝。言卫人由化效其上,故淫於新昏,而弃其旧室;是夫妇离绝,致令国俗伤败焉。此指刺夫接其妇不以礼,是夫妇失道,非谓夫妇并刺也。其妇既与夫绝,乃陈夫之弃已,见遇非道,淫於新昏之事。六章皆是。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兴也。习习,和舒貌。东风谓之谷风。阴阳和而谷风至,夫妇和则室家成,室家成而继嗣生。黾勉同心,不宜有怒。言黾勉者,思与君子同心也。笺云:所以黾勉者,以为见谴怒者,非夫妇之宜。○“黾勉”本亦作“僶”,莫尹反。黾勉犹勉勉也。谴,遣战反。采葑采菲,无以(禁止)。葑,须也。菲,芴也。(禁止),根茎也。笺云:此二菜者,蔓菁与葍之类也,皆上下可食。然而其根有美时,有恶时,采之者不可以根恶时并弃其叶,喻夫妇以礼义合,颜色相亲,亦不可以颜色衰,弃其相与之礼。○葑,孚容反,徐音丰,字书作蘴,孚容反。《草木疏》云:“芜菁也。”郭璞云“今菘菜也”。案江南有菘,江北有蔓菁,相似而异。菘音嵩。菲,妃鬼反。芴音勿。《尔雅》云:“菲,芴。”又云:“菲,息菜。”郭以菲芴为土瓜,解息菜云:“似芜菁,华紫赤色,可食。”茎,可耕反。蔓音方,本又作“芜”,音无。菁音精,又子零反。葍音福,本又作“{艹富}”,音富。《尔雅》“葍,{艹富}”,郭云:“大叶白华,根如指,色白,可食。”并俾政反,又如字。德音莫违,及尔同死。笺云:莫,无。及,与也。夫妇之言,无相违者,则可与女长相与处至死。颜色斯须之有。

[疏]“习习”至“同死”。○正义曰:习习然和舒之谷风,以阴以雨而润泽行,百物生矣,以兴夫妇和而室家成,即继嗣生矣。言己黾勉然勉力思与君子同心,以为大妇之道不宜有谴怒故也。言采葑菲之菜者,无以(禁止)根茎之恶,并弃其叶,以兴为室家之法,无以其妻颜色之衰,并弃其德。何者?夫妇之法,要道德之音无相违,即可与尔君子俱至於死,何必颜色斯须之有乎?我之君子,何故以颜色衰而弃我乎?○传“东风”至“嗣生”。○正义曰:“东风谓之谷风”,《释天》文也。孙炎曰:“谷之言穀,穀,生也。谷风者,生长之风。”阴阳不和,即风雨无节,故阴阳和乃谷风至。此喻夫妇,故取於生物。《小雅·谷风》以喻朋友,故直云“润泽行,恩爱成”而已。○传“葑,须。菲,芴”。笺“此二菜”至“之类”。○正义曰:《释草》云:“须,葑苁。”孙炎曰:“须,一名葑苁。”《坊记》注云:“葑,蔓菁也,陈、宋之间谓之葑。”陆机云:“葑,芜菁,幽州人或谓之芥。”《方言》云:“蘴荛,芜菁也,陈、楚谓之蘴,齐、鲁谓之荛,关西谓之芜菁,赵魏之郊谓之大芥。”蘴与葑字虽异,音实同,即葑也,须也,芜菁也,蔓菁也,葑苁也,荛也,芥也,七者一物也。《释草》又云:“菲,芴也。”郭璞曰:“土瓜也。”孙菼曰:“葍类也。”《释草》又云:“菲,蒠菜。”郭璞曰:“菲草,生下湿地,似芜菁,华紫赤色,可食。”陆机云:“菲似{艹富},茎粗叶厚而长有毛,三月中烝鬻为茹,滑美可作羹。幽州人谓之芴,《尔雅》谓之蒠菜,今河内人谓之宿菜。”《尔雅》“菲芴”与“蒠菜”异释,郭注似是别草。如陆机之言,又是一物。某氏注《尔雅》二处,引此诗即菲也,芴也,蒠菜也,土瓜也,宿菜也,五者一物也。其状似葍而非葍,故云“葍类也。”笺云“此二菜者,蔓菁与葍之类”者,蔓菁谓葑也,{艹畐类谓}菲也。○笺“皆上下”至“之礼”。○正义曰:《坊记》引此诗证君子不尽利於人,故注云“无以其根美则并取之”,与此异也。

行道迟迟,中心有违。迟迟,舒行貌。违,离也。笺云:违,徘徊也。行於道路之人,至将於别,尚舒行,其心徘徊然,喻君子於已不能如也。○违如字,《韩诗》云:“违,很也。”不远伊迩,薄送我畿。畿,门内也。笺云:迩,近也。言君子与已诀别,不能远,维近耳,送我裁於门内,无恩之甚。○畿音祈。诀音决,本或作“决”。“裁於门内”,一本作“裁至於门”,又一本作“裁至於门内”。谁谓荼苦?其甘如齐。荼,苦菜也。笺云:荼诚苦矣,而君子於已之苦毒又甚於荼,比方之,荼则甘如荠。○荼音徒。荠音齐礼反。宴尔新昏,如兄如弟。宴,安也。○宴本又作“燕”,徐於显反,又烟见反。

[疏]“行道”至“如弟”。○毛以为,妇人既已被弃,追怨见薄,言相与行於道路之人,至将离别,尚迟迟舒行,心中犹有乖离之志,不忍即别,况已与君子犹是夫妇,今弃已诀别之时,送我不远,维近耳,薄送我於门内而已,是恩意不如行路之人也。又说遇已之苦,言人谁谓荼苦乎,以君子遇我之苦毒比之,荼即其甘如荠。君子苦已犹得新昏,故又言安爱汝之新昏,其恩如兄弟也。以夫妇坐图可否,有兄弟之道,故以兄弟言之。○郑唯“有违”为异,以传训为“离”,无眷恋之状,於文不足,故以违为徘徊也。○传“畿,门内”。正义曰:以言畿者,期限之名,故《周礼》九畿及王畿千里皆期限之义,故《楚茨传》曰:“畿,期也。”经云“不远”,言至有限之处,故知是门内。

泾以渭浊,湜湜其沚。泾渭相入而清浊异。笺云:小渚曰沚。泾水以有渭,故见渭浊。湜湜,持正貌。喻君子得新昏,故谓已恶也。已之持正守初如沚然,不动遥此绝去所经见,因取以自喻焉。○泾音经,浊水也。渭音谓,清水也。湜音殖,《说文》云“水清见底”。沚音止。“故见渭浊”,旧本如此,一本“渭”作“谓”,后人改耳。摇,馀招反,又馀照反。宴尔新昏,不我屑以。屑,絜也。笺云:以,用也。言君子不复絜用我当室家。○屑,素节反。复,扶富反。毋逝我梁,毋发我笱。逝,之也。梁,鱼梁。笱,所以捕鱼也。笺云:毋者,谕禁新昏也。女毋之我家,取我为室家之道。○笱,古口反,捕鱼器。《韩诗》云:“发,乱也。”捕音步。我躬不阅,遑恤我后。阅,容也。笺云:躬,身。遑,暇。恤,忧也。我身尚不能自容,何暇忧我后所生子孙也。○阅音悦。

[疏]“泾以”至“我后”。○正义曰:妇人既言君子苦已,又本已见薄之由,言泾水以有渭水清,故见泾水浊,以兴旧室以有新昏美,故见旧室恶。本泾水虽浊,未有彰见,由泾渭水相入而清浊异,言己颜色虽衰,未至丑恶,由新旧并而善恶别。新昏既驳已为恶,君子益憎恶於已。已虽为君子所恶,尚湜湜然持正守初,其状如沚然,不动摇,可用为室家矣。君子何为安乐汝之新昏,则不复絜饰用我,已不被絜用事,由新昏,故本而禁之。言人无之我鱼梁,无发我鱼笱,以之人梁,发人笱,当有盗鱼之罪,以兴禁新昏,汝无之我夫家,无取我妇事。以之我夫家,取我妇事,必有盗宠之过。然虽禁新昏,夫卒恶己,至於见出。心念所生,己去必困。又追伤遇已之薄,即自诀:言我身尚不能自容,何暇忧我后所生之子孙乎?母子至亲,当相忧念,言已无暇,所以自怨痛之极也。○传“泾渭”至“浊异”。○正义曰:《禹贡》云:“泾属渭汭。”注云:“泾水、渭水发源皆几二千里,然而泾小渭大,属於渭而入於河。”又引《地理志》云:“泾水出今安定泾阳西开头山,东南至京兆阳陵,行千六百里入渭。”即泾水入渭也。此以泾浊喻旧室,以渭清喻新昏,取相入而清浊异,似新旧相并而善恶别,故云“泾渭相入”,不言渭水入泾也。○笺“泾水”至“喻焉”。正义曰:此妇人以泾比已,笺将述妇人之心,故先述泾水之意。泾水言以有渭,故人见谓已浊,犹妇人言以有新昏,故君子见谓己恶也。见渭浊,言人见渭己泾之浊,由与清浊相入故也。定本“泾水以有渭,故见其浊”。《汉书·沟洫志》云:“泾水一硕,其泥数斗。”潘岳《西征赋》云“清渭浊泾”是也。此已绝去,所经见泾渭之水,因取以自喻也。《郑志》张逸问:“何言绝去?”答曰:“卫在东河,泾在西河,故知绝去,不复还意。”以泾不在卫境,作诗宜歌土风,故信绝去。此妇人既绝,至泾而自比已志。邶人为诗得言者,盖从送者言其事,故诗人得述其意也。礼,臣无境外之交。此诗所述,似是庶人得越国而昏者。《左传》曰:“大夫越境逆女,非礼。”即士以下不禁,故《士昏礼》云:“若异邦,则赠丈夫,送者以束锦。”是士得外娶,即庶人得越国娶明矣。○传“屑,絜”。○正义曰:絜者,饰也。谓不絜饰而用已也。○传“梁鱼”至“捕鱼”。○正义曰:此与《小弁》及“敝笱在梁”皆云笱。笱者,捕鱼之器,即梁为鱼梁明矣。《何人斯》云:“胡逝我梁。”我者,己所自专之辞,即亦为鱼梁也。《有狐》云:“在彼淇梁。”传曰:“石绝水曰梁。”《候人》云:“维鹈在梁。”传曰:“梁,水中之梁。”《鸳鸯》云:“鸳鸯在梁。”笺云:“石绝水之梁。”《白华》亦云:“有鹙在梁。”又云:“鸳鸯在梁。”皆鸟兽所在,非人所往还之处,即皆非桥梁矣,故以“石绝水”解之。此石绝水之梁,亦是鱼梁,故《王制》云:“獭祭鱼,然后虞人入泽梁。”注云:“梁,绝水取鱼者。”《白华》笺云:“鹙也,鹤也,皆以鱼为美食者也。鹙之性贪恶,而今在梁。”《表记》注云:“鹈洿泽,善居泥水之中,在鱼梁。”是梁皆鱼梁明矣。其制,《惇人》“掌以时惇为梁”,郑司农云:“梁,水堰,堰水而为关空,以笱承其空。”然则梁者为堰,以鄣水空,中央承之以笱,故云“笱,所以捕鱼也”。然则水不绝,云“绝水”者,谓两边之堰是绝水,堰则以土,皆云石者,盖因山石之处,亦为梁以取鱼也。《月令》“孟冬谨关梁”,《大明》云“造舟为梁”之类,皆谓桥梁,非绝水,故《月令》注云“梁,横桥”,是也。○笺“毋者,喻禁新昏”。○正义曰:以毋,禁辞,禁人无逝我梁,是喻禁新昏无乃之我家也。故《角弓》笺云:“毋,禁辞”。《说文》云:“毋,从女,象有奸之者。”禁令勿奸,故毋为禁辞。○笺“我身”至“子孙”。○正义曰:以此妇人去夫,故知忧所生之子孙也。时未必有孙,言之协句耳。《小弁》云大子身被放逐,明恐身死之后,忧其父更受谗,故文同而义异。

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舟,船也。笺云:方,泭也。潜行为泳。言深浅者,喻君子之家事无难易,吾皆为之。○泳音咏。泭音孚。易,夷豉反,下同。何有何亡,黾勉求之。有谓富也,亡谓贫也。笺云:君子何所有乎?何所亡乎?吾其黾勉勤力为求之,有求多,亡求有。○为,于伪反。凡民有丧,匍匐救之。笺云:匍匐,言尽力也。凡於民有凶祸之事,邻里尚尽力往救之,况我於君子家之事难易乎,固当黾勉。以疏喻亲也。○匍音蒲,又音扶。匐,蒲比反,一音服。

[疏]“就其”至“救之”。○毛以为,妇人既怨君子弃己,反追说己本勤劳之事,如人之渡水,若就其深矣,则方之舟之;若就其浅矣,则泳之游之,随水深浅,期於必渡。以兴已於君子之家事,若值其难也,则勤之劳之;若值其易也,即优之游之,随事难易,期於必成。匪直於君子之家事无难易,又於君子之家财业,何所富有乎?何所贫无乎?不问贫富,吾皆勉力求之。所以君子家事已皆勉力者,以其凡民於有丧祸之事,其邻里尚尽力以救之。邻里之疏犹能如是,况我於君子家事难易,何得避之?故己所以尽力也。而君子弃已,故怨之。○郑唯“何有何亡”为小异。○传“舟,船”。○正义曰:舟者,古名也,今名船。《易》曰:“利涉大川,乘木舟虚。”注云:“舟谓集板,如今船。空大木为之,曰虚,即古又名曰虚,总名皆曰舟。”○传“有谓富,亡谓贫”。○正义曰:以有谓有财,故云富。亡谓无财,故曰贫。言不问贫富,皆勉力求之。○笺“有求多,亡求有”。○正义曰:以有无,谓於一物之上有此物无此物,故言“有求多,亡求有”也。以求财业,宜於一事为有亡,故易传。○笺“匍匐,言尽力”。○正义曰:以其救恤凶祸,故知宜为尽力。《生民》云“诞实匍匐”,谓后稷之生为小儿匍匐,与此不同也。《问丧》注云:“匍匐犹颠蹷。”然则匍匐者,以本小儿未行之状,其尽力颠蹶似之,故取名焉。凡民有凶祸之事,邻里尚尽力往救之,谓营护凶事,若有赗赠也。

不我能慉,反以我为仇。慉,养也。△笺云:慉,骄也。君子不能以恩骄乐我,反憎恶我。○慉,许六反,毛“兴也”,《说文》“起也”。乐音洛。恶,乌路反,下皆同。既阻我德,贾用不售。阻,难云。笺云:既难却我,隐蔽我之善,我脩妇道而事之,觊其察已,犹见疏外,如卖物之不售。○贾音古,市也。售,市救反。难,乃旦反,下“难卻”同。一音如字。觊音冀。昔育恐育鞫,及尔颠覆。育,长。鞫,穷也。笺云:“昔育”,育,稚也。及,与也。昔幼稚之时,恐至长老穷匮,故与女颠覆尽力於众事,难易无所辟。○鞫,本亦作“諊”,居六反。覆,芳服反,注同。长,张丈反,下皆同。稚,本亦作“穉”,直吏反。匮,求位反,乏也。辟音避,本亦作“避”。既生既育,比予于毒。笺云:生谓财业也。育谓长老也。于,於也。既有财业矣,又既长老矣,其视我如毒螫。言恶已甚也。○螫,失石反。恶,乌洛反。

[疏]“不我”至“于毒”。○毛以为,妇人云,君子假不能以善道养我,何故反以我为雠乎?既不被恩遇,又为善不报,故言既难却我,而隐蔽我之善德。谓先有善德,已被隐蔽矣。今我更修妇道以事之,觊其察已,而犹见疏外,似卖物之不售。又追说己本勤劳以责之,言我昔日幼稚之时,恐至长而困穷,故我与汝颠覆尽力於家事,难易无所避。今日既生有财业矣,又既长老矣,汝何为视我如虫之毒螫乎?言恶己至甚。“不我能慉”,当倒之云“不能慉我”。郑唯“不我能慉”为异。○传“慉,养”。笺“慉,骄”至“恶我”。○正义曰:遍检诸本,皆云“慉,养”。孙毓引传云:“慉,兴。”非也。《尔雅》不训慉为骄,由养之以至於骄,故笺训为骄。骄者,至恩之辞。雠者,至怨之称。君子遇己至薄,怨切至痛,故举至爱以駮至恶。○笺“昔育”至“所辟”。○正义曰:以“育”得两说,故《释言》为“稚”,《释诂》为“长”,以经有二“育”,故辨之云:“昔育”者,“育,稚也”。以下云“既生”谓“财业”,又以黾勉、匍匐类之,故“颠覆”为尽力。若《黍离》云“闵周室之颠覆”,《抑》云“颠覆厥德”,各随其义,不与此同。○笺“生谓财业”。○正义曰:以上云昔年稚恐穷,以生对穷,故为财业,以财由人而生之,故《大学》曰“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是也。

我有旨蓄,亦以御冬。旨,美。御,御也。笺云:蓄聚美菜者,以御冬月乏无时也。○蓄,本亦作“畜”,敕六反。御,鱼据反,下同。御也。徐鱼举反。一本下句即作“御”字。宴尔新昏,以我御穷。笺云:君子亦但以我御穷苦之时,至於富贵,则弃我如旨蓄。有洸有溃,既诒我肄。洸洸,武也。溃溃,怒也。肄,劳也。笺云:诒,遗也。君子洸洸然,溃溃然,无温润之色,而尽遗我以劳苦之事,欲穷困我。○洸音光。溃,户对反。《韩诗》云:“溃溃,不善之貌。”诒音怡。肄,以世反,徐以自反,《尔雅》作“勚”,以世反。遗,唯季反,下同。不念昔者,伊余来塈!塈,息也。笺云:君子忘旧,不念往昔年稚我始来之时安息我。○塈,许器反。

[疏]“我有”至“来塈”。○正义曰:妇人怨其恶己,得新昏而见弃,故称人言我有美菜,蓄之亦以御冬月乏无之时,犹君子安乐汝之新昏,本亦但以我御穷苦之时而己。然穷苦取我,至於富贵而见弃,似冬月蓄菜,至於春夏则见遗也。君子既欲弃己,故有洸洸然威武之容,有溃溃然恚怒之色,於我又尽道我以劳苦之事,不复念昔者我幼稚始来之时安息我也。由无恩如此,所以见出,故追而怨之。“亦以御冬”,言“亦”者,因亦己之御穷。伊,辞也。○笺“君子”至“旨蓄”。○正义曰:上经与此互相见,以旧至比旨蓄,新昏以比新菜。此云“宴尔新昏”,则上宜云“得尔新菜”,上言“我有旨蓄”,此宜云“尔有旧室”。得新菜而弃旨蓄,犹得新昏而弃己。又言己为之生有财业,故云“至於富贵”也。已言为致富耳,言贵者,协句也。○传“肄,劳”。○正义曰:《释诂》文。《尔雅》或作“勚”,孙炎曰:“习事之劳也。”

《谷风》六章,章八句。

《式微》,黎侯寓于卫,其臣劝以归也。寓,寄也。黎侯为狄人所逐,弃其国而寄於卫。卫处之以二邑,因安之,可以归而不归,故其臣劝之。○黎,力兮反,国名。杜预云:“在上党壶关县。”“寓于”,音遇;于,又作“乎”。

[疏]“《式微》二章,章四句”至“劝以归”。○正义曰:此经二章,皆臣劝以归之辞。此及《旄丘》皆陈黎臣之辞,而在《邶风》者,盖邶人述其意而作,亦所以刺卫君也。○笺“黎侯”至“劝之”。○正义曰:以《旄丘》之叙,故知为狄人所逐。以经云“中露”、“泥中”,知处之以二邑。劝之云“胡不归”,知可以归而不归。此被狄所逐,而云寄者,若《春秋》出奔之君,所在亦曰寄,故《左传》曰“齐以郲寄卫侯”是也。《丧服传》曰:“寄公者何?失地之君也。”谓削地尽者,与此别。

式微式微,胡不归?式,用也。笺云:“式微式微”者,微乎微者也。君何不归乎?禁君留止於此之辞。式,发声也。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微,无也。中露,卫邑也。笺云:我若无君,何为处此乎?臣又极谏之辞。

[疏]“式微”至“中露”。○毛以为,黎之臣子责君久居於卫,言君用在此而益微。用此而益微,君何不归乎?我等若无君在此之故,何为久处於此中露?郑以式为发声,言微乎微者,言君今在此皆甚至微,君何不归乎?馀同。○传“式,用”。○正义曰:《释言》文。《左传》曰:“荣成伯赋《式微》。”服虔云:“言君用中国之道微。”亦以“式”为“用”。此劝君归国,以为君用中国之道微,未若君用在此微为密也。○笺“式微”至“发声”。○正义曰:“式微式微者,微乎微者也”,《释训》文。郭璞曰:“言至微也。以君被逐既微,又见卑贱,是至微也。”不劝式”为义,故云“发声也”。○传“中露,卫邑”。○正义曰:以寄於卫所处之下,又责其不来迎我君,明非卫都,故知中露、泥中皆卫邑也。○笺“我若”至“之辞”。○正义曰:主忧臣劳,主辱臣死,固当不惮淹恤。今言我若无君,何为处此?自言己劳,以劝君归,是极谏之辞。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泥中,卫邑也。

《式微》二章,章四句。

《旄丘》,责卫伯也。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于卫。卫不能脩方伯连率之职,黎之臣子以责於卫也。卫康叔之封爵称侯,今曰伯者,时为州伯也。周之制,使伯佐牧。《春秋传》曰五侯九伯,侯为牧也。○旄丘音毛丘,或作古北字。前高后下曰旄丘。《字林》作“堥”,云“堥,丘也”,亡周反,又音毛。山部又有“堥”字,亦云“堥丘”,亡付反,又音旄。率,所类反。《礼记》云:“十国以为连,连有率。”佐牧,州牧之佐。

[疏]“《旄丘》四章,章四句”至“於卫”。○正义曰:作《旄丘》诗者,责卫伯也。所以责之者,以狄人迫逐黎侯故黎侯,出奔来寄於卫。以卫为州伯,当脩连率之职以救於己,故奔之。今卫侯不能脩方伯连率之职,不救於己,故黎侯之臣子以此言责卫,而作此诗也。狄者,北夷之号,此不斥其国。宣十五年《左传》伯宗数赤狄路氏之罪云:“夺黎氏地,三也。”服虔曰:“黎侯之国。”此诗之作,责卫宣公宣公。以鲁桓二年卒,至鲁宣十五年,百有馀岁,即此时,虽为狄所逐,后更复其国,至宣公之世,乃赤狄夺其地耳,与此不同。彼夺地是赤狄,此唯言狄人迫逐,不必是赤狄也。言方伯连率者,《王制》云:“五国以为属,属有长。十国以为连,连有帅。三十国以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国以为州,州有伯。”注云:“凡长皆因贤侯为之。殷之州长曰伯,虞夏及周皆曰牧。”又曰:“千里之外设方伯。”《公羊传》曰:“上无明天子,下无贤方伯。”方伯皆谓州长,则此方伯亦州长矣。周谓之牧,而云方伯者,以一州之中为长,故云方伯。若牧下二伯,不得云方伯也。连率者,即“十国以为连,连有帅”,是也。不言属、卒者,举其中也。《王制》虽殷法,周诸侯之数与殷同,明亦十国为连。此诗周事,有连率之文。《左传》曰:“晋侯享公,公请属鄫。”是周亦有连、属。此宣公为二伯,非方伯,又非连率,而责不能脩之者,以连帅属方伯。若诸侯有被侵伐者,使其连属救之。宣公为州伯,佐方伯,今黎侯来奔之,不使连率救己,是不能脩方伯连率之职也。此叙其责卫伯之由,经皆责卫之?也。经言叔、伯,则责卫臣矣。言责卫伯者,以卫为方伯,故责其诸臣之废事,由君之不使,亦是责卫伯也。。○笺“卫康”至“为牧”。○正义曰:此解言卫伯之意,故云“卫康叔之封爵称侯,今曰伯者,时为州伯也。周之制,使伯佐牧”,牧是州牧,伯佐之,是州伯也。知者,以《春秋》传曰“五侯九伯”,是侯为牧,伯佐之也。宣公为侯爵,见於《春秋》,明矣。今而本之康叔者,以诸侯之爵,皆因始封之君,故本康叔也。《顾命》云“乃同召太保奭、毕公、卫侯”,是爵称侯也。案《世家》自康叔至贞伯不称侯,顷侯赂夷王始为侯。又平王命武公为公,不恒以康叔言康叔之封者,以康叔之后,自为时王所黜。顷侯因康叔本侯,故赂夷王而复之。命武公为公,谓为三公,爵仍侯也。此云责卫伯,何以知宣公非州牧为方伯,而以为牧下二伯者,以周之州长曰牧,以长一方言之,得谓之方伯,未有谓之州伯者。此若是牧,当言责卫牧,今言责卫伯,明非牧也,故知为二伯。言“周之制,使伯佐牧”者,以《左传》所论周世之事,前代必不然,知指言周也。此方伯连率皆是诸侯之身相为长耳。王制云:“使大夫监於方伯之国,国三人。”注云:“使佐方伯领诸侯者。”谓天子命人为方伯,国内大夫监之,非此牧伯之类。《王制》虽是殷法,於周亦当然,故《燕礼》注云:“言诸公者,容牧有三监。”是郑言周之牧国亦有三监也。一解云:“盖牧国在先王之墟有旧法者,圣王因而不改。周之牧国则无三监矣。”《太宰职》云:“建其牧,立其监。”注云:“监谓公侯伯子男各监一国。”又非牧下三监也。所引“《春秋》传曰”,僖四年管仲对楚辞也。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五侯九伯,汝实征之,以夹辅周室。”服虔云:“五侯、公、侯、伯、子、男。九伯,九州之长。”太公为王官之伯,掌司马职,以九伐之法征讨邦国,故得征之。郑不然者,以司马征伐,由王命乃行,不得云“汝实征之”。且“夹辅”者,左右之辞也,故因汉张逸受《春秋异读》。郑云:“五侯,侯为州牧也。九伯,伯为州伯也。一州一牧,二伯佐之。”太公为王官之伯,二人共分陕而治。自陕以东,当四侯半,一侯不可分,故言五侯。九伯则九人。若主五等诸侯,九州之伯是天子何异,何云夹辅之有也?知侯为牧伯者,《周礼》上公九命作伯,则东西大伯,上公为之。八命作牧,非上公也,公下唯侯耳。且传当言五牧,而云五侯,明牧於外曰侯,是牧本侯爵,故《曲礼下》云:“九州之长,入天子之国曰牧,於外曰侯。”是牧本侯爵也。侯既为牧,其佐自然伯矣。此卫侯爵而为伯者,《郑志》答张逸云:“实当用伯,而侯德適任之,何嫌不可命人位以德,古亦然也。”以此言,则宣公德適任伯,故为伯。《下泉序》云:“思明王贤伯。”经云:“四国有王,郇伯劳之。”传曰:“郇伯,郇侯。”笺云:“文王之子为州伯。”则郇侯侯爵,而有贤德,亦为伯者。盖其时多贤,故郇侯亦为伯。为伯,言其正法耳。亦有侯为伯,伯为牧者,故《周礼》“八命作牧”,注云:“谓侯伯有功德者,加命得专征伐。”谓侯与伯皆得为牧也。是以《杂问志》云:“五侯九伯,选州中诸侯以为牧,以二伯为之佐。”此正法也。若一州之中无贤侯,选伯之贤者以为牧,是也。

旄丘之葛兮,何诞之节兮?兴也。前高后下曰旄丘。诸侯以国相连属,忧患相及,如葛之蔓延相连及也。诞,阔也。笺云:土气缓则葛生阔节。兴者,喻此时卫伯不恤其职,故其臣於君事亦疏废也。○蔓莚,以战反,又音延。叔兮伯兮!何多日也?日月以逝而不我忧。笺云:叔、伯,字也。呼卫之诸臣,叔与伯与,女期迎我君而复之。可来而不来,女日数何其多也?先叔后伯,臣之命不以齿。

[疏]“旄丘”至“多日也”。○毛以为,言旄丘之葛兮,何为阔之节兮,以当蔓延相及,以兴方伯之国兮,何为使之连属兮,亦当忧患相及。令卫伯何为不使连属救己而同其忧患乎?又责其诸臣久不忧己,言叔兮伯兮,我处卫邑己久,汝当早迎我而复之,何故多日而不忧我哉p郑以为,言旄丘之葛兮,何由诞之节兮?由旄丘之土,其气和缓,故其葛之生长皆阔节,以兴卫伯之臣兮,何由废其事兮?由卫伯不恤其职,故其臣於君事亦疏废。臣既废事,故责之云:叔兮伯兮,汝所期来迎我君而复之。可来而不来,何其多日数也?○传“前高”至“诞阔”。○正义曰:《释丘》云:“前高旄丘。”李巡云:“谓前高后卑下。”以前高后必卑下,故传亦言后下。传以序云“责卫不脩方伯连率之职”,故以旄丘之葛阔节,延蔓相及,犹诸侯之国连属,忧患相及,所以为喻也。又解言诞节者,诞,阔也,谓葛节之间长阔,故得异葛延蔓而相连也。○笺“土气”至“疏废”。○正义曰:笺以自此而下皆责诸臣。将由疏废而责之,故以此土气和缓,生物能殖,故葛生阔节,以喻君政解缓,不恤其职,故臣亦疏废。君不恤职,臣废其事,是不能脩方伯连率之职也。凡兴者,取一边相似耳,不须以美地喻恶君为难也。○传“日月”至“我忧”。○正义曰:传以黎臣责卫,称己来之久,言日月以往矣,而卫之诸臣不忧我,故责之云,何多日而不忧我?○笺“叔伯”至“以齿”。○正义曰:郑以呼为叔伯,是责诸臣之辞。以黎侯奔卫,必至即求复矣。卫且处之二邑,许将迎而复之,卒违其言,故责卫之诸臣,汝期来迎我君而复之,可来而不来,汝之日数何其多也?臣之爵命,自有高下,不以年齿长幼定尊卑也,故先叔后伯。

何其处也?必有与也。言与仁义也。笺云:我君何以处於此乎?必以卫有仁义之道故也。责卫今不行仁义。何其久也?必有以也。必以有功德。笺云:我君何以久留於此乎?必以卫有功德故也。又责卫今不务功德也。

[疏]“何其”至“有以也”。○正义曰:黎之臣子既责卫之诸臣,故又本己之情而责之。言我何其久处於此也?必以卫有仁义之道与!我何其久留於此也?必以卫有功德与我故也。汝今何为不行仁义,不务功德,而迎我复之乎?○传“言与仁义”,又曰“必以有功德”。○正义曰:此言“必有”,与下言“必有”,以二者别设其文,故分为仁义与功德。言仁义者,谓迎己复国,是有仁恩,且为义事。己得复国,由卫之功,是卫之德,则仁义功德一也。据其心为仁义,据其事为功德,心先发而事后见,故先言仁义,后言功德也。言“与”、言“以”者,互文。“以者”,自己於彼之辞。“与”者,从彼於我之称。己望彼以事与己,唯仁义功德耳,故传此“言与仁义”,不云“必”,由与自彼来。下云“必以有功德”,是自己情,故云“必”也。

狐裘蒙戎,匪车不东。大夫狐苍裘,蒙戎以言乱也。不东,言不来东也。笺云:刺卫诸臣形貌蒙戎然,但为昏乱之行。女非有戎车乎,何不来东迎我君而复之?黎国在卫西,今所寓在卫东。○蒙如字,徐武邦反。戎如字,徐而容反。蒙戎,乱貌。案:徐此音,是依《左传》读作尨茸。行,下孟反,下同。叔兮伯兮!靡所与同。无救患恤同也。笺云:卫之诸臣行如是,不与诸伯之臣同,言其非之特甚。

[疏]“狐裘”至“与同”。○毛以为,黎之臣子责卫诸臣服此狐裘,其形貌蒙戎然,但为昏乱之行,而不务行仁义也。岂非有戎车乎,何为不来东迎我君而复之乎?言实有戎车,不肯迎已,故又责之,言叔兮伯兮,尔无救患恤同之心迎我也。○郑唯下二句为异。○传“大夫”至“来东”。○正义曰:以责卫诸臣,不当及士,故传云“大夫”也。《玉藻》云:“君子狐青裘豹褎,玄绡衣以裼之。”青、苍色同,与此一也。大夫息民之服,有黄衣狐裘。又狐貉之厚以居,在家之服。传以此刺其徒服其服,明非蜡祭与在家之服,知为狐苍裘也。苍裘所施,礼无明文,唯《玉藻》注云:“盖玄衣之裘。”礼无玄衣之名,郑见“玄绡衣以裼之”,因言“盖玄衣之裘”,兼无明说,盖大夫士玄端之裘也。大夫士玄端裳虽异也,皆玄裘象衣色,故皆用狐青,是以《玉藻》注云:“君子大夫士衣。”此传亦云大夫,当是大夫玄端之裘也。以蒙戎者,乱之貌,故云“蒙戎以言乱也”。《左传》曰:“士蒍赋诗云:‘狐裘蒙戎。’”杜预云:“蒙戎,乱貌。”以此传为说。不东者,言不来东迎我也,故笺申之,云“黎国在卫西,今所寓在卫东”者,杜预云:“黎,侯国。上党壸关县有黎亭。”是在卫之西也。

琐兮尾兮!流离之子。琐尾,少好之貌。流离,鸟也,少好长丑,始而愉乐,终以微弱。笺云:卫之诸臣,初有小善,终无成功,似流离也。○璅,依字作“琐”,素果反。流音留,本又作“鹠”。离如字。《尔雅》云:“鸟少美而长丑,为鹠鷅。”《草木疏》云:“枭也,关西谓之流离,大则食其母。”少,诗照反,下同。长,张丈反。愉,以朱反。乐音洛。叔兮伯兮!褎如充耳。褎,盛服也。充耳,盛饰也。大夫褎然有尊盛之服而不能称也。笺云:充耳,塞耳也。言卫之诸臣颜色褎然,如见塞耳无闻知也。人之耳聋,恒多笑而己。○褎,本亦作“裒”,由救反,又在秀反,郑“笑貌”。称,尺证反。聋,鲁工反。

[疏]“琐兮”至“充耳”。○毛以为,黎之臣子责卫诸臣,言琐兮而少,尾兮而好者,乃流离之子也。此流离之子,少而美好,长即丑恶,以兴卫之诸臣,始而愉乐,终以微弱。言无德自将,不能常为乐也。故又责之,言叔兮伯兮,汝徒衣褎然之盛服,汝有充耳之盛饰,而无德以称之也。○郑以为,卫之诸臣,初许迎黎侯而复之,终而不能,故责之。言流离之子,少而美好,长即丑恶,以兴卫之臣子,初有小善,终无成功。言初许迎我,终不能复之,故又疾而言之,叔兮伯兮,汝颜色褎褎然,如似塞其耳无所闻知也。恨其不纳己,故深责之。○传“琐尾”至“微弱”。○正义曰:琐者,小貌。尾者,好貌。故并言小好之貌。《释训》云:“琐琐,小也。”《释鸟》云:“鸟少美长丑,为鹠鷅。”陆机云:“流离,枭也。自关西谓枭为流离,其子適长大,还食其母。”故张奂云“鹠鷅食母”,许慎云“枭,不孝鸟”,是也。流与鹠盖古今之字。《尔雅》“离”或作“栗”。传以上三章皆责卫不纳己之辞,故以此章为黎之臣恶卫之诸臣,言汝等今好而苟且为乐,不图纳我,尔无德以治国家,终必微弱也。定本“偷乐”作“愉乐”。

《旄丘》四章,章四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