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案
上一章

第九十六则 扮戏

话说建中乡土硗瘠,风俗浮靡,男女性情从来滥恶。女多私交不以为耻,男女苟合不以为污。居其地者,惟欲丰衣足食,穿戴齐整华靡,不论行检卑贱,秽恶弗堪。有谣言道:“酒日醉,肉日饱,便足风流称智巧,一声齐唱俏郎君,多少嫦娥争闹吵。”此言男子辈之淫乱也。又有俚语道:“多抹粉,巧调脂,高戴髻,穿好衣,娇打扮,善支持,几多人道好蛾眉。相看尽是知心友,昼夜何愁东与西。”言女子辈之淫纵也。

闻有贤邑宰观风考俗,欲革去其淫污以成清白,奈习俗之染既深,难以朝夕挽回。

有一富家杨半泉,生男三人,长曰美甫,次曰善甫,幼曰义甫,俱浮浪不羁,素越礼法。东邻戚属于庆塘娇媳刘仙英,容貌十分美丽,知其心中事,恨夫婿年幼,情欲难遂,日夜忧闷,星前月下,眼去眉来,意在外交,全无忌惮。美甫兄弟三人遂各调之,仙英虽无不纳,然钟情则在善甫。庆塘夫妇亦知其情,但以子幼无知,媳妇稍长,欲动情趣,难以防闲。又念善甫懿戚,瞰近戚邻,若加捉获,彼此体面有伤,只得含忍模糊。然善甫虽恋仙英,仙英心下殊有不足。盖以善甫钱财虽充盈,仪容虽修饰,但胸中无学术,心上有茅塞,琴、棋、书、画、弹、歌、舞俱未谙晓,难作风流佳婿。纵善甫巧于媚爱,过为奉承,仙英亦唯唯诺诺而已,私通四载有余,真情一毫未吐。忽于中秋佳节,风清月朗,市人邀集浙西子弟扮戏,庆赏良夜,娇喉雅韵,上彻云霄。仙英高玩西楼,更深夜静,闻得子弟声音嘹亮,凭栏侧耳,万分动心,恨不得插翅飞入其怀抱。次夜,善甫复会仙英,问道:“昨夜风月清胜无边,何独远我而不共登高楼,亲近广寒问嫦娥乐事耶?”善甫道:“本欲来相伴,偶有浙人来扮戏,父兄亲戚大家邀往玩耍,不能私自前来,故尔负罪。”仙英因问道:“夜深时歌喉响彻霄汉者为谁?”善甫道:“非他人,乃正生唐子良,其人二十二岁,神色丰姿,种种奇才。问其家世,系一巨宦子弟,读书既成,只为性好耍乐,故共众子弟出游。”仙英闻子良为人精雅风流,更加动念。次日,乃语其姑道:“公公指日年登六十花甲,亦非等闲,自然各处亲友俱来称觞祝寿,少不得设酒宴宾,必须请子弟演戏几日。今闻得有浙戏在此,善于歌唱搬演,合用之以与大人庆寿,劝诸宾尽欢而散。”其姑喜而叹曰:“古人说子孝不如媳孝,此言不虚。”遂劝庆塘道:“人生行乐耳,况值老官人华诞,海屋添筹,斗星炫耀,凡诸亲友,一一皆来庆寿,必置酒开筵,款待佳客,难得有好浙戏在此,必须叫到家中做上几台。”庆塘初尚不允,及听妻言再三,遂叫戏子连扮二十余日。

仙英熟视正生唐子良着实可爱,遂私奔外厅,默携子良同入卧房,交合甚欢。做戏将毕,子良思想:戏完岂可久留他家与仙英长会?乃思一计,密约仙英私奔而归,但不知仙英心下何如。子良当夜与仙英私相谓道:“今你家戏完,我决不能长久同乐,你心下如何?”仙英道:“我亦无可奈何。”子良即起拐带之心,甜言蜜语对英说:“我有一计,莫若同你私奔我家。”仙英道:“我家重重门锁,如何走得?”良道:“你后门花园可逾墙而走。”英道:“如此便好。”遂邀某日某夜逾墙逃出,同子良一齐而归。彼时设酒日久,庆塘夫妇日夜照顾劳顿,初不提防。至次日,喊叫媳妇起来,连喊几声不应,直至房中卧床,不见踪影。乃顿足捶胸哭道:“我的媳妇决然被人拐去!”乃思忖良久道:“拐我媳妇者决非别人,只有杨善甫这贼子,受他许多年欺奸污辱,含忍无奈,今又拐去。”不得不具状奔告包公道:告为灭法奸拐事:婚姻万古大纲,法制一王令典。枭豪杨善甫盖都喇虎,猛气横飞,恃猗顿丘山之富,济林甫鬼蜮之奸。欺男雏懦,稔奸少妇刘仙英,贪淫不已。本月日三更时分,拐串奔隐远方,盗房赀一洗。痛身有媳如无媳,男有妻而无妻。恶妾如林如云,今又忽奸忽拐,地方不啻溱洧,风俗何殊郑卫?上告。

包公天性刚明,断事神捷,遂准庆塘之状。即便差人捉拿被告杨善甫。善甫叹道:“老天屈死我也。刘仙英虽与我平素相爱,今不知被谁人拐去,死生存亡,俱不可知,乃平白诬我奸拐。情苦何堪。我必哭诉,方可暴白此冤。”遂写状奔诉:诉为捕风捉影谁凭谁据事:风马牛自不相及,秦越人岂得相关。浇俗靡靡,私交扰扰。庆媳仙英苟合贪欲,通情甚多。今月某夜,不知何人潜拐密藏,踪迹难觅。庆执仇谁为证佐?竟平白陷身无辜。且恶造指鹿为马之奸,捏画蛇添足之状。教猱升木,架空告害。台不劈冤,必遭栽陷。上诉。

包公详看善甫诉状,忖道:私交多年,拐带有因,安能辞其罪责?乃呼杨善甫骂道:“你既与仙英私通多年,必知英心腹事情。今仙英被人拐去,你亦必知其缘故。”甫道:“仙英相爱者甚多,安可架陷小人拐去。”包公道:“仙英既多情人,你可一一报来。”善甫遂报杨廷诏、陈尔昌、王怀庭、王白麓、张大宴、李进有等。一一拘到台下审问,皆道:仙英私爱之情不虚,但拐串一节全然不晓。包公即把善甫及众人一一夹起,全无一人肯招,众口喊道:仙英淫奔之妇,水性杨花,飘荡无比,不知复从何人逃了,乃把我们一班来受此苦楚,死在九泉亦不甘心。庆塘复柬包公道:“拐小人媳妇者杨善甫,与他人无干。只是善甫故意放刁,扯众人来打浑。”包公再审众人,口词皆道:仙英与众通情是真,终不敢妄言善甫拐带,乞爷爷详察冤情,超活一派无辜。

包公听得众人言语,恐善甫有屈,且将一干人犯尽行收监。

夜至二更,焚香祝告道:“刘仙英被人拐去,不识姓名,不见踪迹,天地神明,鉴察冥冥,宜速报示,庶不冤枉无辜。”祝毕,随步入西窗,只听得读书声音,仔细听之,乃诵“绸缪”

之诗者,“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包公想道:此“唐风”

也,但不知是何等人品。清晨起来,梳洗出堂,忽听衙后有人歌道:“戏台上好生糖,甚滋味?分明凉。”包公惕然悟道:“必是扮戏子弟姓唐名子良也。”升堂时,投文签押既完,又取出杨善甫来问道:“庆塘家曾做戏否?”答言:“做过。”

“有姓唐者乎?”答言:“有唐生名子良者。”又问:“何处人氏?”回言:“衢之龙城人。”包公乃假劫贼为名,移关衢守宋之仁台下道:“近因阵上获有惯贼,强人自鸣报称,龙寇唐子良同行打劫多年,分赃得美妇一口,金银财物若干,烦缉拿赴对,以便问结。”宋公接到关文,急急拿子良解送包公府衙。

子良见了包公从直诉道:“小人原是宦门苗裔,习学儒书有年,只因淡泊,又不能负重生理,遂合伙做戏。前在富翁于庆塘家做庆寿戏二十余台,其媳刘仙英心爱小人,私奔结好,愿随同归,何尝为盗?同伙诸人可证。”包公既得真情,遂收子良入监。又移文拿仙英来问道:“你为何不义,背夫逃走?”仙英道:“小妇逃走之罪固不能免,但以雏夫稚弱,情欲弗遂,故此丧廉耻犯此罪愆,万乞原宥。”包公呼于庆塘父子问道:“此老好不无知!儿子口尚乳臭,安娶此淫妇,无怪其奔逃也。”

庆塘道:“小人暮年生三子,爱之太过,故早娶媳妇辅翼。总乞老爷恩宥。”包公遂问仙英背夫逃走,当官发卖;唐子良不该私纳淫奔,杨善甫亦不该淫人少妇,杨廷诏诸人等具拟和奸徒罪;于庆塘诬告反坐,重加罚赎,以儆将来。人人快服。

典道:“审得刘仙英,芳姿艳色,美丽过人,秽行淫情,滥恶绝世。耻乳臭之雏夫,养包藏之谲汉。衽席私通,丧名节而不顾。房帷苟合,甘污辱以何辞。在室多情郎,失身已甚。

偷情通戏子,背夫尤深。酷贪云雨之欢,极陷狗猪之辱。依律官卖,礼给原夫。子良纳淫奔之妇,曷可称良?善甫恣私奸之情,难以言善,俱拟徒罪,以警淫滥。廷诏诸人悉系和奸,法条难赦。庆塘一身宜坐诬告,罚赎严刑。扫除遍邑之淫风,挽回万姓之淳化。”

包公案
安遇时
第一则 阿弥陀佛讲和第二则 观音菩萨托梦第三则 嚼舌吐血第四则 咬舌扣喉第五则 锁匙第六则 包袱第七则 葛叶飘来第八则 招帖收去第九则 夹底船第十则 接迹渡第十一则 黄菜叶第十二则 石狮子第十三则 偷鞋第十四则 烘衣第十五则 龟入废井第十六则 鸟唤孤客第十七则 临江亭第十八则 白塔巷第十九则 血衫叫街第二十则 青靛记谷第二十一则 裁缝选官第二十二则 厨子做酒第二十三则 杀假僧第二十四则 卖皂靴第二十五则 忠节隐匿第二十六则 巧拙颠倒第二十七则 试假反试真第二十八则 死酒实死色第二十九则 毡套客第三十则 阴沟贼第三十一则 三宝殿第三十二则 二阴签第三十三则 乳臭不雕第三十四则 妓饰无异第三十五则 辽东军第三十六则 岳州屠第三十七则 久鳏第三十八则 绝嗣第三十九则 耳畔有声第四十则 手牵二子第四十一则 窗外黑猿第四十二则 港口渔翁第四十三则 红衣妇第四十四则 乌盆子第四十五则 牙簪插地第四十六则 绣鞋埋泥第四十七则 虫蛀叶第四十八则 哑子棒第四十九则 割牛舌第五十则 骗马第五十一则 金鲤第五十二则 玉面猫第五十三则 移椅倚桐同玩月第五十四则 龙骑龙背试梅花第五十五则 夺伞破伞第五十六则 瞒刀还刀第五十七则 红牙球第五十八则 废花园第五十九则 恶师误徒第六十则 兽公私媳第六十一则 狮儿巷第六十二则 桑林镇第六十三则 斗粟三升米第六十四则 聿姓走东边第六十五则 地窨第六十六则 龙窟第六十七则 善恶罔报第六十八则 寿夭不均第六十九则 三娘子第七十则 贼总甲第七十一则 江岸黑龙第七十二则 牌下土地第七十三则 木印第七十四则 石碑第七十五则 屈杀英才第七十六则 侵冒大功第七十七则 扯画轴第七十八则 审遗嘱第七十九则 箕帚带入第八十则 房门谁开第八十一则 兔戴帽第八十二则 鹿随獐第八十三则 遗帕第八十四则 借衣第八十五则 壁隙窥光第八十六则 桷上得穴第八十七则 黑痣第八十八则 青粪第八十九则 和尚皱眉第九十则 西瓜开花第九十一则 铜钱插壁第九十二则 蜘蛛食卷第九十三则 尸数椽第九十四则 鬼推磨第九十五则 栽赃第九十六则 扮戏第九十七则 瓦器灯盏第九十八则 床被什物第九十九则 玉枢经第一百则 三宫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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