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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五十七

○余端礼 李璧 丘 倪思 宇文绍节 李蘩

余端礼,字处恭,衢州龙游人。第进士,知湖州乌程县。民间赋丁绢钱,率三氓出一缣,不输绢而折其估,一缣千钱,后增至五千,民不胜病。端礼以告于府,事得上闻,又自诣中书陈便宜,岁蠲缗钱六万。

召对,时孝宗志在恢复,端礼言:谋敌决胜之道,有声有实。敌弱者先声后实,以詟其气;敌强者先实后声,以俟其机。汉武乘匈奴之困,亲行边陲,威震朔方,而漠南无王庭者,詟其气而服之,所谓先声而后实也。越谋吴则不然,外讲盟好,内修武备,阳行成以种、蠡,阴结援于齐、晋,教习之士益精,而献遗之礼益密,用能一战而霸者,伺其机而图之,所谓先实而后声也。今日之事异于汉而与越相若。愿阴设其备,而密为之谋,观变察时,则机可投矣。

古之投机者有四:有投隙之机,有捣虚之机,有乘乱之机,有承弊之机。因其内衅而击之,若匈奴困于三国之攻而宣帝出师,此投隙之机也。因其外患而伐之,若夫差牵于黄池之役而越兵入吴,此捣虚之机也。敌国不道,因其离而举之,若晋之降孙皓,此乘乱之机也。敌人势穷,蹑其后而蹙之,若高祖之追项羽,此乘弊之机也。机之未至,不可以先;机之已至,不可以后。以此备边,安若太山,以此应敌,动如破竹,惟所欲为,无不如志。

上喜曰:“卿可谓通事体矣。”后以荐为监察御史,迁大理少卿,转太常少卿。

诏以来岁祈谷上帝,仲春躬耕籍田,令礼官讨论明道故事。端礼言:“祈谷之制,合祭天地于圜丘,前期享于太庙,视冬至郊祀之仪,此国朝故事也。若乃明道之制,则以宫中火后考室落成,故于太安殿恭谢天地,此特一时谢灾之事耳。今欲祈谷而耕籍,必合祭天地于圜丘,必前期朝享于景灵宫、太庙可也。欲如明道之制,行于殿庭不可。”诏太常、礼部集议。中书有可以义起者,端礼曰:“礼固有可义起,至于大体,则不可易。古者郊而后耕,以其于郊,故谓之郊,犹祀于明堂,故谓之明堂。如明道谢灾之制,则与祈谷异。今以郊而施之殿庭,亦将以明堂而施之坛壝乎?礼之失自端礼始,端礼死不敢奉诏。”上为之止。

权兵部侍郎兼太子詹事,进吏部侍郎,出知太平州,奉祠。光宗立,召见,言:“天子之孝不与庶人同。今陛下之孝于寿皇,当如舜之于尧,行其道可也,武之于文,继其志、述其事可也。凡寿皇睿谋圣训,仁政善教,所尝施于天下者,愿与二三大臣朝夕讲求而力行之,则足以尽事亲之孝矣。”授集英殿修撰、知赣州,还为吏部侍郎、权刑部尚书兼侍讲,以焕章阁直学士知建康府。召拜吏部尚书,擢同知枢密院事。

兴州帅吴挺死,端礼谓枢密赵汝愚曰:“吴氏世握蜀兵,今若复令承袭,将为后患。”汝愚是其言,合辞以奏,光宗意未决,端礼言:“汝愚所请为蜀计,为东南计。夫置大将而非其人,是无蜀也,无蜀,是无东南也。今军中请帅而迟迟不报,人将生心。”不听。后挺子曦卒以蜀叛,如端礼言。

上以疾不朝重华宫,孝宗崩,又不能发丧,人情恟然。端礼谓宰相留正曰:“公独不见唐肃宗朝群臣发哀太极殿故事乎?宜请太皇太后代行祭之礼。”于是宰执以请于太皇太后,留正惧,入临重华宫,仆地致仕而去。

太皇太后垂帘,策皇子嘉王即皇帝位,王流涕逊避。端礼奏:“太上违豫,大丧乏主,安危之机在于呼吸,太皇太后非为陛下计,乃为太上皇帝计,为宗社计。今坚持退让,不思国家之大计,是守匹夫之小节而昧天子之大孝也。”宁宗TM然收泪,不得已,侧身就御坐之半。端礼与汝愚再拜固请,宁宗乃正御坐,退行禫祭礼。

进端礼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汝愚去右丞相位,端礼代之。始,端礼与汝愚同心共政,汝愚尝曰:“士论未一,非余处恭不能任。”及韩侂胄以传道之劳,浸窃威柄,汝愚等欲疏斥之,谋泄而汝愚逐。端礼不能遏,但长吁而已。

浙西常平黄灏以放民租窜,知婺州黄度以庇蜀吏褫职罢郡,二人皆侂胄所憾,端礼执奏,竟不免于罪。太府丞吕祖俭坐上书忤侂胄南迁,端礼救解不获,公议始归责焉。他日见上,言除从官中书不知,朝纲已紊,祸根已滋。即丐去,不许,进左丞相。

端礼在相位期年,颇知拥护善类,然为侂胄所制,壹郁不惬志,称疾求退,以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洞霄宫。居顷之,判潭州,移庆元,复帅潭。薨,授少保、郇国公致仕,赠太傅,谥忠肃。子嵘,工部尚书。

李璧字季章,眉之丹稜人。父焘,典国史。壁少英悟,日诵万余言,属辞精博,周必大见其文,异之曰:“此谪仙才也。”孝宗尝问焘:“卿诸子孰可用?”焘以璧对。以父任入官,后登进士第。召试,为正字。

宁宗即位,徙著作佐郎兼刑部郎、权礼部侍郎兼直学士院。时韩侂胄专国,建议恢复,宰相陈自强请以侂胄平章国事,遂召璧草制,同礼部尚书萧达讨论典礼,命侂胄三日一朝,序班丞相上。

璧受命使金,行次扬州,忠义人朱裕挟宋师袭涟水,金人愤甚,璧乞枭裕首境上,诏从其请。璧至燕,与金人言,披露肝胆,金人之疑顿释。璧归,侂胄用师意方锐,璧言:“进取之机,当重发而必至,毋轻出而苟沮。”既而陈景俊使北还,赞举兵甚力,钱象祖以沮兵议忤侂胄得罪贬,璧论襄阳形势,深以腹心为忧,欲待敌先发,然后应之,侂胄意不怿,于是四川、荆、淮各建宣抚而师出矣。

璧度力不能回,乃入奏:“自秦桧首倡和议,使父兄百世之仇不复开于臣子之口。今庙谋未定,士气积衰,苟非激昂,曷克丕应。臣愚以为宜亟贬秦桧,示天下以仇耻必复之志,则宏纲举而国论明,流俗变而人心一,君臣上下奋励振作,拯溃民于残虐,湔祖宗之宿愤。在今日举而措之,无难矣。”疏奏,秦桧坐追王爵。议者谓璧不论桧之无君而但指其主和,其言虽公,特以迎合侂胄用兵之私而已。

初,侂胄召叶适直学士院,草出师诏,适不从,乃以属璧,由是进权礼部尚书。侂胄既丧师,始觉为苏师旦所误,一夕招璧饮,酒酣,及师旦事,璧微擿其过,觇侂胄意向,乃极言:“师旦怙势招权,使明公负谤,非窜谪此人,不足以谢天下。”师旦坐贬官。璧又言:“郭倬、李汝翼偾军误国之罪,宜诛之以谢淮民。”拜参知政事。

金遣使来,微示欲和意,丘崈以闻,璧贻崈书,俾遣小使致书金帅求成,金帅报书以用兵首谋指侂胄,侂胄大恚,不复以和为意。璧言:“张浚以讨贼复仇为己任,隆兴之初,事势未集,亦权宜就和。苟利社稷,固难执一。”侂胄不听,以张岩代崈,璧力争,言丘崈素有人望,侂胄变色曰:“方今天下独有一丘崈邪!”

吴曦叛,据蜀称王,杨巨源、安丙诛之。事闻,璧议须用重臣宣抚,荐制置使杨辅为宣抚使,而使安丙辅之。丙杀杨巨源,辅恐召变,以书举刘甲自代,侂胄疑辅避事,璧曰:“孝宗闻吴璘病,亟诏汪应辰权宣抚使职事,蜀赖以安,此故事也。”于是命甲权宣抚使。

方信孺使北归,言金人欲缚送侂胄,故侂胄忿甚,用兵之意益急。璧方与共政,或劝其速去,毋与侂胄分祸,璧曰:“嘻,国病矣,我去谁适谋此?”会礼部侍郎史弥远谋诛侂胄,以密旨告璧及钱象祖,象祖欲奏审,璧言事留恐泄,侂胄迄诛,璧兼同知枢密院事。御史叶时论璧反复诡谲,削三秩,谪居抚州。后辅臣言诛侂胄事,璧实预闻,乃令自便。复官提举洞霄宫,久之,复以御史奏削三秩,罢祠。

越四年,复除端明殿学士、知遂宁府,未至,而溃兵张福入益昌,戕王人,略阆剽果,至遂宁,璧传檄谕之,福等读檄泣下,约解甲降。会官军至挑贼,贼忿,尽燔其城,顾府治曰:“李公旦夕来居,此其勿毁。”璧驰书大将张威,使调嘉定黎雅砦丁、牌手来会战,威夜遣人叩门,来言曰:“贼垒坚不可破,将选死士,梯而登,以火攻之。”璧曰:“审尔,必多杀士卒,盍先断贼汲路与粮道,使不得食,即自成擒矣。”以长围法授之,威用其谋,贼遂平。

璧寻引疾奉祠。嘉定十五年六月卒,进资政殿学士致仕,谥文懿。

璧嗜学如饥渴,群经百氏搜抉靡遗,于典章制度尤综练。为文隽逸,所著有《雁湖集》一百卷、《涓尘录》三卷、《中兴战功录》三卷、《中兴奏议》若干卷、内外制二十卷、《援毫录》八十卷、《临汝闲书》百五十卷。璧父子与弟?皆以文学知名,蜀人比之三苏云。

丘崈字宗卿,江阴军人。隆兴元年进士,为建康府观察推官。丞相虞允文奇其才,奏除国子博士。孝宗谕允文举自代者,允文首荐崈。有旨赐对,遂言:“恢复之志不可忘,恢复之事未易举,宜甄拔实才,责以内治,遵养十年,乃可议北向。”

时方遣范成大使金,祈请陵寝。崈言:“泛使亟遣,无益大计,徒以骄敌。”孝宗不乐,曰:“卿家坟墓为人所据,亦须理索否?”崈对曰:“臣但能诉之,不能请之。”孝宗怒,崈退待罪,孝宗察其忠,不谴也。

迁太常博士,出知秀州华亭县。捍海堰废且百年,咸潮岁大入,坏并海田,苏、湖皆被其害。崈至海口,访遗址已沦没,乃奏创筑,三月堰成,三州舄卤复为良田。除直秘阁、知平江府,入奏内殿,因论楮币折阅,请公私出内,并以钱会各半为定法。诏行其言,天下便之。

知吉州,召除户部郎中,迁枢密院检详文字。被命接伴金国贺生辰使。金历九月晦,与《统天历》不合,崈接使者以恩意,乃徐告以南北历法异同,合从会庆节正日随班上寿。金使初难之,卒屈服。孝宗喜谓崈曰:“使人听命成礼而还,卿之力也。”

先是,王抃为枢密,崈不少下之。方迓客时,抃排定程顿奏,上降付接伴,令沿途遵执。崈具奏,谓“不可以此启敌疑心。”不奉诏。抃憾之,訾崈不礼金使,予祠。起知鄂州,移江西转运判官,提点浙东刑狱,进直徽猷阁、知平江府,升龙图阁,移帅绍兴府,改两浙转运副使,以忧去。

光宗即位,召对,除太常少卿兼权工部侍郎,进户部侍郎,擢焕章阁直学士、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崈素以吴氏世掌兵为虑,陛辞,奏曰:“臣入蜀后,吴挺脱至死亡,兵权不可复付其子。臣请得便宜抚定诸军,以俟朝命。”挺死,崈即奏:“乞选他将代之,仍置副帅,别差兴州守臣,并利州西路帅司归兴元,以杀其权。挺长子曦勿令奔丧,起复知和州,属总领杨辅就近节制诸军,檄利路提刑杨虞仲往摄兴州。”朝廷命张诏代挺,以李仁广副之,遂革世将之患。其后郭杲继诏复兼利西路安抚。杲死,韩侂胄复以兵权付曦,曦叛,识者乃服崈先见。

进焕章阁直学士。宁宗即位,赴召,以中丞谢深甫论罢之。居数年,复职知庆元府。既入奏,韩侂胄招以见,出奏疏几二千言示崈,盖北伐议也,知崈平日主复仇,冀可与共功名。崈曰:“中原沦陷且百年,在我固不可一日而忘也,然兵凶战危,若首倡非常之举,兵交胜负未可知,则首事之祸,其谁任之?此必有夸诞贪进之人,攘臂以侥幸万一,宜亟斥绝,不然必误国矣。”

进敷文阁学士,改知建康府。将行,侂胄曰:“此事姑为迟之。”崈因赞曰:“翻然而改,诚社稷生灵之幸,惟无摇于异议,则善矣。”侂胄闻金人置平章,宣抚河南,奏以崈为签枢,宣抚江、淮以应之。崈手书力论“金人未必有意败盟,中国当示大体,宜申警军实,使吾常有胜势。若衅自彼作,我有辞矣。”宣抚议遂寝。侂胄移书欲除崈内职,宣谕两淮。崈报曰:“使名虽异,其为示敌人以嫌疑之迹则同,且伪平章宣抚既寝,尤不宜轻举。”侂胄滋不悦。

升宝文阁学士、刑部尚书、江淮宣抚使。时宋师克泗州,进图宿、寿,既而师溃,侂胄遣人来议招收溃卒,且求自解之计。崈谓:“宜明苏师旦、周筠等偾师之奸,正李汝翼、郭倬等丧师之罪。”崈欲全淮东兵力,为两淮声援,奏“泗州孤立,淮北所屯精兵几二万,万一金人南出清河口及犯天长等城,则首尾中断,堕敌计矣。莫若弃之,还军盱眙。”从之。

金人拥众自涡口犯淮南,或劝崈弃庐、和州为守江计,崈曰:“弃淮则与敌共长江之险矣。吾当与淮南俱存亡。”益增兵为防。

进端明殿学士、侍读,寻拜签书枢密院,督视江、淮军马。有自北来者韩元靖,自谓琦五世孙,崈诘所以来之故,元靖言:“两国交兵,北朝皆谓出韩太师意,今相州宗族坟墓皆不可保,故来依太师尔。”崈使毕其说,始露讲解意。崈遣人护送北归,俾扣其实。其回也,得金行省幅纸,崈以闻于朝,遂遣王文采持书币以行。文采还,金帅答书辞顺,崈复以闻,遂遣陈璧充小使。璧回,具言:“金人诘使介,既欲和矣,何为出兵真州以袭我?然仍露和意也。”崈白庙堂,请自朝廷移书续前议,又谓彼既指侂饭胄为元谋,若移书,宜暂免系衔。侂胄大怒,罢崈,以知枢密院事张岩代之。既以台论,提举洞霄宫,落职。

侂胄诛,以资政殿学士知建康府,寻改江、淮制置大使兼知建康府。淮南运司招辑边民二万,号“雄淮军”,月廪不继,公肆剽劫,崈乃随“雄淮”所屯,分隶守臣节制,其西路则同转运使张颖拣刺为御前武定军,以三万人为额,分为六军,余汰归农,自是月省钱二十八万缗,米三万四千石。武定既成军伍,淮西赖其力。以病丐归,拜同知枢密院事。卒,谥忠定。

崈仪状魁杰,机神英悟,尝慷慨谓人曰:“生无以报国,死愿为猛将以灭敌。”其忠义性然也。

倪思,字正甫,湖州归安人。乾道二年进士,中博学宏词科。累迁秘书郎,除著作郎兼翰林权直。光宗即位,典册与尤袤对掌。故事,行三制并宣学士。上欲试思能否,一夕并草除公师四制,训词精敏,在廷诵叹。

权侍立修注官,直前奏:“陛下方受禅,金主亦新立,欲制其命,必每事有以胜之,彼奢则以俭胜之,彼暴则以仁胜之,彼怠惰则以忧勤胜之。”又请增置谏官,专责以谏事。又乞召内外诸将访问,以知其才否。

迁将作少监兼权直学士院,兼权中书舍人,升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同修国史,寻兼侍讲。

初,孝宗以户部经费之余,则于三省置封桩库以待军用,至绍熙移用始频。会有诏发缗钱十五万入内帑备犒军,思谓实给他费,请毋发,且曰:“往岁所入,约四百六十四万缗,所出之钱不及二万,非痛加撙节,则封桩自此无储。遂定议犒军岁以四十万缗为额,由是费用有节。又言:”唐制使谏官随宰相入阁,今谏官月一对耳,乞许同宰执宣引,庶得从容论奏。“上称善,除礼部侍郎。

上久不过重华宫,思疏十上,言多痛切。会上召嘉王,思言:“寿皇欲见陛下,亦犹陛下之于嘉王也。”上为动容。时李皇后浸预政,思进讲姜氏会齐侯于泺,因奏:“人主治国必自齐家始,家之不能齐者,不能防其渐也。始于亵狎,终于恣横,卒至于阴阳易位,内外无别,甚则离间父子。汉之吕氏,唐之武、韦,几至乱亡,不但鲁庄公也。”上悚然。赵汝愚同侍经筵,退语人曰:“谠直如此,吾党不逮也。”

兼权吏部侍郎,出知绍兴府。宁宗即位,改婺州,未上,提举太平兴国宫,召除吏部侍郎兼直学士院。御史姚愈劾思,出知太平州,历知泉州,建宁府,皆以言者论去。久之,召还,试礼部侍郎兼直学士院。侂胄先以书致殷勤,曰:“国事如此,一世人望,岂宜专以洁己为贤哉?”思报曰:“但恐方拙,不能徇时好耳。”

时赴召者,未引对先谒侂胄,或劝用近例,思曰:“私门不可登,矧未见君乎?”逮入见,首论言路不通:“自吕祖俭谪徙而朝士不敢输忠,自吕祖泰编窜而布衣不敢极说。胶庠之士欲有吐露,恐之以去籍,谕之以呈藁,谁肯披肝沥胆,触冒威尊?近者北伐之举,仅有一二人言其不可,如使未举之前,相继力争之,更加详审,不致轻动。”又言:“苏师旦赃以巨万计,胡不黥戮以谢三军?皇甫斌丧师襄汉,李爽败绩淮甸,秦世辅溃散蜀道,皆罪大罚轻。”又言:“士大夫寡廉鲜耻,列拜于势要之门,甚者匍匐门窦,称门生不足,称恩坐、恩主甚至于恩父者,谀文丰赂,又在所不论也。”侂胄闻之大怒。

思既退,谓侂胄曰:“公明有余而聪不足:堂中剖决如流,此明有余;为苏师旦蒙蔽,此聪不足也。周筠与师旦并为奸利,师旦已败,筠尚在,人言平章骑虎不下之势,此李林甫、杨国忠晚节也。”侂胄悚然曰:“闻所未闻!”

司谏毛宪劾思,予祠。侂胄殛,复召,首对,乞用淳熙例,令太子开议事堂,闲习机政。又言:“侂胄擅命,凡事取内批特旨,当以为戒。”

除权兵部尚书兼侍读。求对,言:“大权方归,所当防微,一有干预端倪,必且仍蹈覆辙。厥今有更化之名,无更化之实。今侂胄既诛,而国人之言犹有未靖者,盖以枢臣犹兼宫宾,不时宣召,宰执当同班同对,枢臣亦当远权,以息外议。”枢臣,谓史弥远也。金人求侂胄函首,命廷臣集议,思谓有伤国体。徙礼部尚书。

史弥远拟除两从官,参政钱象祖不与闻。思言:“奏拟除目,宰执当同进,比专听侂胄,权有所偏,覆辙可鉴。”既而史弥远上章自辨,思求去,上留之。思乞对,言:“前日论枢臣独班,恐蹈往辙,宗社堪再坏耶?宜亲擢台谏,以革权臣之弊,并任宰辅,以鉴专擅之失。”弥远怀恚,思请去益力,以宝谟阁直学士知镇江府,移福州。

弥远拜右丞相,陈晦草制用“昆命元龟”语,思叹曰:“董贤为大司马,册文有‘允执厥中’一言,萧咸以为尧禅舜之文,长老见之,莫不心惧。今制词所引,此舜、禹揖逊也。天下有如萧咸者读之,得不大骇乎?”仍上省牍,请贴改麻制。诏下分析,弥远遂除晦殿中侍御史,即劾思藩臣僭论麻制,镌职而罢,自是不复起矣。

久之,除宝文阁学士,提举嵩山崇福宫。嘉定十三年卒,谥文节。

宇文绍节,字挺臣,成都广都人。祖虚中,签书枢密院事。父师瑗,显谟阁待制。父子皆以使北死,无子,孝宗愍之,命其族子绍节为之后,补官仕州县。九年,第进士。累迁宝谟阁待制、知庐州。

时侂胄方议用兵,绍节至郡,议修筑古城,创造砦栅,专为固圉计。淮西转运判官邓友龙谮于侂胄,谓绍节但为城守,徒耗财力,无益于事。侂胄以书让绍节,绍节复书谓:“公有复仇之志,而无复仇之略;有开边之害,而无开边之利。不量国力,浪为进取计,非所敢知。”侂胄得书不乐,乃以李爽代绍节,召还,为兵部侍郎兼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以宝文阁待制知镇江府。

吴曦据蜀,趣绍节赴阙,任以西讨之事。绍节至,谓大臣曰:“今进攻,则瞿唐一关,彼必固守;若驻军荆南,徒损威望。闻随军转运安丙者素怀忠义,若授以密旨,必能讨贼成功。”大臣用其言,遣丙所亲以帛书达上意,丙卒诛曦。

权兵部尚书,未几,除华文阁学士、湖北京西宣抚使、知江陵府。统制官高悦在戍所,肆为杀掠,远近苦之。绍节召置帐前,收其部曲。俄有诉悦纵所部为寇者,绍节杖杀之,兵民皆欢。升宝文阁学士,试吏部尚书,寻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安丙宣抚四川,或言丙有异志,语闻,廷臣欲易丙。绍节曰:“方诛曦初,安丙一摇足,全蜀非国家有,顾不以此时为利,今乃有他耶?绍节愿以百口保丙。”丙卒不易。朝廷于蜀事多所咨访,绍节审而后言,皆周悉事情。

嘉定六年正月甲午卒,讣闻,上嗟悼,为改日朝享。进资政殿学士致仕,又赠七官为少师,非常典也。谥曰忠惠。

李蘩,字清叔,崇庆晋原人。第进士,为隆州判官,摄绵州。岁昆,出义仓谷贱粜之,而以钱贷下户,又听民以茅秸易米,作粥及褚衣,亲衣食之,活十万人。明年又饥,邛蜀彭汉、成都盗贼蜂起,绵独按堵。知永康军,移利州,提点成都路刑狱兼提举常平。岁凶,先事发廪蠲租,所活百七十万人。知兴元府、安抚利州东路。

汉中久饥,剑外和籴在州者独多,蘩尝匹马行阡陌间访求民瘼,有老妪进曰:“民所以饥者,和籴病之也。”泣数行下。蘩感其言,奏免之,民大悦。徙仓部员外郎,总领四川赋财、军马、钱粮,升郎中。

淳熙三年,廷臣上言:“四川岁籴军粮,名为和籴,实科籴也。”诏制置使范成大同蘩相度以闻,蘩奏:“诸州岁籴六十万石,若从官籴,岁约百万缗,如于经费之中斟酌损益,变科籴为官籴,贵贱眂时,不使亏毫忽之价;出纳眂量,勿务取圭撮之赢,则军不乏兴,民不加赋。”乃书“利民十一事”上之。前后凡三年,蘩上奏疏者十有三,而天子降诏难问者凡八,讫如其议。民既乐与官为市,远迩欢趋,军饷坐给,而田里免科籴,始知有生之乐。会岁大稔,米价顿贱,父老以为三十年所无。梁、洋间绘蘩像祠之。

范成大驿疏言:“关外麦熟,倍于常年,实由罢籴,民力稍纾,得以尽于农亩。”孝宗览之曰:“免和籴一年,田间和气若此,乃知民力不可重困也。”擢蘩守太府少卿。范成大召见,孝宗首问:“籴事可久行否?”成大奏:“李蘩以身任此事,臣以身保李蘩。”孝宗大悦,曰:“是大不可得李蘩也。”上意方向用,而蘩亦欲奏蠲盐酒和买之弊,以尽涤民害。会有疾,卒。诏以蘩能官,致仕恩外特与遣表,择一人庶官,前此所未有。

初,蘩宰眉山,校成都漕试,念吴氏世袭兵柄必稔蜀乱,发策云:“久假人以兵柄,未有不为患者。以武、宣之明,不能销大臣握兵之祸;以宪、武之烈,不能收藩镇握兵之权。危刘氏、歼唐室,鲜不由此。”吴挺以为怨。后蘩总饷事,挺谬奏军食粗恶,孝宗以问蘩,蘩缄其样以进,挺之妄遂穷。逾三十年,吴曦竟以蜀叛,安丙既诛曦,每语人云:“吾等焦头烂额耳,孰如李公先见者乎?”蘩讲学临政皆有源委,所著书十八种,有《桃溪集》一百卷。

论曰:余端礼平时论议剀正,及为相,受制于韩侂胄,虽有志扶掖善类,而不得以直,遂颇不免君子之论。若李壁、丘崈皆谏侂胄以轻兵召衅之失,及其决意用师,命叶适草诏不从,而壁独当笔焉,何其所见后先舛迕哉!附会之罪,壁固无以逭于公论矣。倪思直辞劘主,又屡触权臣,三黜不变其风概,有可尚焉。李蘩所至能举荒政,蠲苛赋,亦庶几古所谓惠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