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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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回 所求乎朋友相看俨然 重之以婚姻一言既出

素臣立起身,走入讲堂,见正中设一讲座,座前架一高桌,桌旁摆着五张圈椅。朝外一个大匾,果是“讲堂”两大字;屏门上对联,果是:“闻所未闻,无非至理;听如不听,便是废人”十六个碗大的字儿。素臣道:“这角门进去,还有三间房,房内设着松竹梅三榻,这松纹、竹韵、梅影三个童子,就在这房内伏侍。房内有个匾额,题着‘石交’二字,可是有的?”众人都吐舌,说:“是有的。”

素臣便推开角门,进入房去,果有三榻一匾,三榻各雕成松片、竹节、梅花的花样,匾上果是“石交”二字。素臣仔细揣想道:“这张松榻,是摆在中间,这两榻,是东西两间;只这点子不合些。”玉麟咋舌道:“此房系俺们弟兄三人时常会宿之所,故造此三榻,以岁寒三友寓意。玉麟年长,故坐卧俱在松榻,居中,伏侍的便是松纹;东边竹榻,系方二弟坐卧,伏侍的便是竹韵;西边梅榻,系熊三弟坐卧,伏侍的便是梅影。后因两先生游学至此,弟兄们重其品望,惊其议论,遂设立起讲堂,日间讲论,夜间留宿此房,才把俺的松榻,移到四边去的。文爷快把前知之故说出来,免使众人疑神疑鬼?”

素臣道:“说也奇怪,弟自在又全家中,压死狐精,便两夜连做两梦;昨至尊府,宿在西边书房,复做一梦,三梦三同。俱是入梦就坐在天籁堂内,由天籁堂至讲堂,由讲堂至此房,弟便坐在正中一间松榻之上,送茶添香,拍尘拂蝇的,就是这松纹。东西两榻,一个便酷似戴兄,一个便酷似刘兄,伏侍的便是竹韵、梅影。却未与戴、刘二兄叙一礼,交一谈。但知此三童之名,见此三榻一匾,以及天籁堂、讲堂之匾对,门窗诸物模样而已。不意梦境竟成真境,岂非怪事?”玉麟等俱道:“此系前定之数,文爷与两先生该定石交,故于梦中指点出实境来。怪是前日相见时,文爷与两先生相顾错愕,俱有惊疑之状,莫非两先生亦有所梦么?”刘、戴二人俱道:“弟等并没甚梦,但觉一见文兄之面,就如平日认识过的,故此惊疑。”素臣道:“弟与刘、戴二兄,前定石交,梦中指点,是无疑的了。但梦中坐此榻上片时,即有老人前来领弟出房,一重重门户推开进去,直到深闺密室中,穿进一小阁,阁上睡一女子,有十五六岁年纪,那老人揭开被来,叫弟细看。弟看那女子,除了头颈手足,满身俱是朱砂斑点。老人说:‘相公看清了这斑,这女子婚姻就有着落了。’弟便连连点头,这梦才醒,岂非咄咄怪事?”

这几句话,把飞娘及玉麟兄弟三人,都惊呆了,你看我,我看你,不做一声。良久,玉麟道:“奇梦必有奇应!外面伺候久了,且请出去坐席。”于是重到天籁堂中,酒席已经摆设,正中南面一席,定素臣上坐,北面一席,戴、刘二人坐下,东边一席,玉麟、有信,西边一席,飞娘、以神,横坐相陪。玉麟拱素臣入席道:“晚上专诚再行送酒定席之礼;此时便饭,不敢烦渎了。”素臣再三推让,因把刘、戴一席,移到上边,与素臣分东西,朝下佥坐。丫鬟们斟酒,厢房中乐起,齐齐的走出六个优童,上前参单,末脚呈上戏目。素臣点了《亚夫》、《建德》、《德昭》、《贺兰》四回。次及廷珍,点了《寿梦》、《蔡邕》。次及时雍,点了《乐毅》、《岳飞》。次及玉麟等四人,点了《郭巨》、《乐羊》、《施全》、《郑侠》四回。共是十二回,四十八出戏文。跳过加官,从头演扮出来。《亚夫》一回,第一出《铄斧》,是刘邦未遇时,与审食其相好,常留饮食;其嫂恶食其与吕雉奸通,铄斧示意,驱之使去。刘邦、吕雉与其嫂相骂一场而散。第二出《纵奸》,是食其、吕雉白日行奸,被太公撞破,训责子息,刘邦护妻,吕雉撒泼,百般把太公挺撞。太公气苦,欲寻短见,经其嫂委曲劝止。第三出《陷父》,是刘邦在军中饮酒御女,昼夜淫乐,被项王袭破大营,将太公捉去。第四出《分羹》,是刘邦围城,项王把太公架在鼎上招降,刘邦在城下说那分羹的话。旁边恼了亚父范增,发上冲冠,张髯裂眦,把刘邦平日怕婆纵奸,仇嫂逆父诸般恶迹丑行,逐件数说:“并敢于三军万众前,出此分羹之言,欲食亲父之肉,良心丧尽,禽兽不如!你们将士兵卒,都有人心,怎甘心跟这乌龟主子,忍心奉这枭獍凶徒?忘廉丧耻,忤逆不孝!”千龟万鳖,千猪万狗的,尽情痛骂。这一骂,直骂的三军气愤,解甲而逃。张良、陈平、萧何、曹参一班谋臣战将,个个面红耳热,汗流浃背,掩着面孔,缩着脖颈,羞惭无地。刘邦惶愧愤怒,填胸塞胃,无言可辩,闷气伤心,忽然一个筋斗,撞下马来,跌死在地。文臣武将,都抱头鼠窜,登时逃避一空。项王传令,将刘邦身尸棺殓。另做一口大材,把吕雉、审食其二人,活钉在内,一同葬埋。放下太公。封刘邦之侄刘信为羹颉侯,以表其母之贤,月给俸禄,奉养太公及其母终身。那刘邦是二净扮的,演出纵妻仇嫂,逆父分羹的奸恶之状,可羞可恨。吕雉是花旦扮的,演出冶容骚状,及詈姆忤翁恶毒的心性,可耻可恶。亚父是老生扮的,演出忠肝义胆,怒发冲冠的气概,可敬可感。

素臣看那优童,都只十一二岁,因赞道:“两兄之乐府,固属奇文;即这几个优童,亦可谓奇优矣!怎点点年纪,就能曲曲传写两兄心事,使人忽笑忽骂,欲泣欲歌?有奇文而又得此奇优以演之,直属千古奇观!弟生平所深恶者,汉高之为人;这戏内虽有些文致之罪,然纵奸逆父,是逼真的事。分羹之言,灭绝天理,尤属禽兽不如!即因铄斧而仇其嫂,至封其侄为羹颉侯,亦可见其宿怨含怒,褊窄心肠。而前人称为豁达大度,诚足齿冷!两兄把铄斧一事,略一挑剔,便化腐为新。而项王即仍封其侄为羹颉侯,一样封号,两样心胸,尤属巧不可阶!迂儒每以分羹之言,为行权救父;弟见之,即欲呕哕。项王虽云妇人之仁,而斩宋义,弑义帝,杀子婴,坑秦卒数十万,凶暴无比;分羹之言一出,而太公之肉即腐,此其常情常事,乃忍以其父尝试耶?孟子曰:‘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终身诉然,乐而忘天下。’人之仁不仁,其相反固若是耶?且此言何言,不独口不忍出,亦属耳不忍闻,自古不乏枭獍之徒,从无敢出此言者!太公虽幸而不死于项王之鼎,已死于其子之口与心矣!如以项羽为妇人之仁,即当退师三舍,甘言厚币,或愿就小邦,不敢出征天下,冀缓其父须臾之死;后出奇计,或重赂项伯,以图脱虎口,何至决裂不顾如此!而且遽数羽十罪,以激之耶?推汉高之意,不过为不杀父,则我得假行权之名;杀父则我得托复仇之义,总把其父看作赘疣。故即位之后,立妻为皇后,立子为皇太子,至其父仍为太公,无一位号以尊荣之。难怪两兄有此《纵奸》一出,深文以坐其不孝之罪也!”飞娘道:“奴也恼这刘邦,却还被行权之说所误,怕这《纵奸》一出,忒冤屈了他!今被文爷指破,才知道这四出之妙处!至不尊太公,或是古时没有太上皇的位号;但以锦衣玉食尊养他,也未可知。”素臣道:“始皇即位,即尊庄襄王为太上皇;刘邦纵有不知,合朝岂无知之者?何以尊妻尊子,而独不尊其父乎?”

飞娘道:“奴是以耳为目的,没听见秦始王追尊的事,故发想替刘邦开脱;如今才知道是开脱不来的了!”玉麟等齐声说道:“两先生之乐府,一经文爷指点,俺们心里就分外发起亮来;以后做完一回,俱要求指教的了。”因吩咐优童再演。

于是复演《建德兴师》一回,第一出《逼父》,是李世民设计灌醉高祖,令晋阳宫妃侍寝。第二出《内乱》,是收巢刺王妃。第三出《后》,是奸炀帝萧氏。第四出《檄诛》,是窦建德起兵,将以上三大罪作檄声讨,世民战败被擒,勘审定供,赐帛缢死。演毕,众人求教。素臣道:“太宗治天下,却是贤君;若讲修身齐家,便几于禽兽之行。这《逼父》、《内乱》是千真万确,罪无可逭的了;惟《后》尚属文致。其令萧后入宫,不避瓜李之嫌,亦所谓坐以恶名而不辞者;但事属暖昧,宁失于出,毋失于入。这《后》一出,还该删去,换上《灭亲》一出,把杀建成、元吉之事实之,似为平允。”戴、刘二人连称领教。飞娘道:“世民恁船淫恶,怎得传子传孙,做着几百年皇帝呢?”素臣道:“炀帝弑父弑兄,淫恶天下,百姓倒悬,兵戈四起。太宗勘定祸乱,复开太平,武功几于汤、武;而贞观之时,君明臣直,政简刑清,致治等于成、康。故得传子传孙,享受数百年基业。其逼父、内乱之淫恶,酿成子孙数世宫闱之祸;韦、杨各后妃,太平、安乐各公主,臭秽之行,千古唾骂,至今日人皆诋为唐乌龟,其所以报之者,亦已酷矣!俗语:‘淫人妻女,还将妻女淫人。’武后本太宗才人,而高宗即之,且使其遍淫臣民,即此一人,已如借债者偿还十倍利钱,况不止此一人还债乎?”

各人俱击节叹赏,以为名论。第三回,就演《德昭复位》,第一出《誓言》,是太祖、光义在杜太后前誓约,太祖传光义,光义传光美,光美传德昭。第二出《灼艾》,是光义有病灼艾,太祖也陪着灼艾,以分其痛。第三出《幽嫂》,是光义即位以后,把嫂宋后锢闭冷宫,至死亦不成服。第四出《复位》,是光义与赵普定计杀了光美,复要谋杀德昭,德昭兴师,执获光义、赵普,审勘定招,把光义锁锢南宫,将赵普枭首示众。素臣拍案称快道:“太宗治天下,亦是贤君;而其待太祖刻薄,直与禽兽无二!古来帝王,兄之待弟,虞舜之下,即以太祖为第一。太祖以帝位付弟,有病至灼艾分痛,友爱之笃,至矣,极矣!而太宗薄待宋后,致死德昭,如此以报之!《复位》这一出,真足痛快人心!”戴、刘二人道:“这回戏虽然痛快,而非实事也;天道怎如此梦梦,以太祖所创之基宇,使被唾手得之,而其子孙,更享国至一二百年,直至孝宗,始归太祖后裔,已只剩得半壁破坏江山,其理实不可解!”

素臣道:“这却又有个缘故。陈桥兵变,实出太祖意外,其谋皆太宗所定,光美亦属与闻;故太祖惊慌失措,而禅诏出诸袖中。后人不知其故,反以此定太祖之罪,岂不冤哉!光义定谋,举宅共知,独瞒一太祖,待其黄袍加身,骑虎难下;亦犹唐太宗以宫妃侍寝,逼父以不得不然之势也。当兵变之时,关白太宗,并未预闻太祖,正是确有可据;缘彼时时势,非太祖之威名重望,不足以成事;而太祖因受柴世宗厚恩,心不忍负,故太宗预定禅诏,以黄袍劫之。而与杜后约言,事成之后,太祖传太宗,太宗传光美,而仍还德昭。是业虽创于太祖,而实由于太宗,非唾手而得之也。使太宗之威望足以成事,必且直取之,不须更劫太祖,而约誓于太后之前矣。太宗即位以后,复能缵武修文,兼以世有贤君,所以太宗子孙,得享受一二百年基业。但以太祖之待弟,为虞舜以后一人;而太宗之待其兄者如此,使竟无以报之,彼苍诚梦梦矣!故金人肆毒,把太宗子孙杀灭殆尽,存不多几个子女,都驱入燕、云,为奴为婢,是死是生,淹没难考。太祖子孙虽止承受得百余年半壁江山,而国亡之后,宗室遍满天下,如孟、孟适等,俱为元代显官;后世所传,更有六庚申之说,亦可见彼苍之非梦梦矣!唐太宗之恶,重在逼父,内乱,故报以妻女淫荡之祸;宋太宗之恶,重在致死光美、德昭,故报以子孙灭绝之祸。针芥相投,铢两不爽,孰谓天道有或忒乎?”

戴、刘二人出位再拜道:“弟等读书,真同耳食,不遇文爷,一生懵懂矣!”玉麟等齐跪于地道:“两先生尚以为耳食,俺们真属双目俱瞽,一线无光者矣!”素臣拉扯不及,同拜起来,仍复入座。

飞娘道:“快活,快活!既知道了黄袍加身,袖中禅诏,都是太宗做的把戏,把向来疑心太祖的念头,消释尽情。又知道太宗子孙该做几百年皇帝,及终受报应的缘故,把向来不忿那太宗的念头,又去掉了许多。再知道两个太宗各人作孽,各人受报,竟如天造地设一般。文爷,你就合天老子一鼻孔出气,怎看得报应如此分明?”

玉麟道:“向来看书,也疑惑杜太后怎忽有这段议论,要把天下传与光义、光美再传德昭?就算太祖大孝,不敢违逆母命,在太后也不应发此异议,把太祖挣成基业,生生分派与人!今被文爷提破,才知太后发议及太祖不得不听从的缘故。怪不的两先生都出位拜谢哩!”说毕,吩咐再演。

场上闹起锣鼓,演到《贺兰进明》一回,第一出《饲狗》,是贺兰进明吩咐军士衙役购获各种肥狗,喂养走跳。第二出《尝粪》,是各军役牵狗齐集一处,有一狗要屙,贺兰进明即爬向狗屁股边,将口接受,细细嚼咽,逐个尝去。吃不尽的。都把碗碟收好,说那一种狗的粪是怎味,这一种狗的粪又是怎味;酸咸苦辣,逐种评品,孰高孰下,津津不倦。狗粪干者系糖炒麦粉,稀者系木樨糖水,俱从竹筒捻挤而出。那扮贺兰的,是一小丑脚,年止十岁,却伶俐无比。未吃粪时,装那垂涎之状,窥臀探孔,抓头朵颐,喉中??有声,舌上咨咨作响。吃粪时,装那贪饕之状,捧着狗屁股,咬嚼吞咽,牵唇动颏,狗已屙完,还把舌头抻入狗屁眼去,百般舔咂。忽的遇着薄屎直冲出来,满面淋漓,都不理论,忙把嘴合着屁眼,连连收吸。吸完起来,才用手指去脸上掠下,抹入口去,咂嘴咂舌,爽利异常。吃粪之后,装那餍足之状,摩胸运腹,嗳气噫声,在牙中剔出粪渣,细细咀嚼。满场军役个个掩鼻厌恶,他却趾高气扬,洋洋得意。素臣拊掌大笑,各人捧腹,笑声满堂。飞娘道:“这小奴才好生可恶,怎今日越装出许多怪状,累奴笑得肚子生疼!”

第三出《被箭》,是睢阳被围,南霁云来求救兵,贺兰正在吃粪,吩咐军士回绝没工夫发兵。霁云在城下痛骂,吃狗粪腌奴才。

贺兰大怒,上城回骂。不防霁云一箭射来,正中咽喉,把刚下喉的狗粪,射得直溅出来,登时身死。第四出《冥断》,是阎王拘了贺兰鬼魂去,审勘明白,定以世世发在山东、河南苦恶地方做猪,罚他千万年去吃那人粪狗屎,临了再要受那一刀之罪。演毕,飞娘问道:“怎天下有吃狗粪的人,毕竟是真是假?不要叫咱们钻在鼓里,被两先生瞒了去!”素臣道:“古来食性之异,不可解者很多,如食蛇,食蝎,食蜈蚣,食蚯蚓,食蚱蜢,食蛄蝼,食促织,食蜒蚰,此则五方风气不齐,在此为常,在彼为怪者,姑勿具论。其有食灰,食土,食瓦,食铜铁,食头垢,食脚皮,食毛虫,如刘邕之嗜疮痂,鲜于叔明之嗜臭虫,权长孺之嗜人爪,或系奇疾,或系腹内有虫之故。若唐舒州刺史杜怀萧,左司郎中任正名之喜食阳精,驸马都尉赵辉之喜食阴精月水,则皆为淫欲之事,不顾龌龊。当今富贵之家,多有服秋石红铅者,并以为贿通馈送之物,恬不知怪,此则皆托于补益,不计其由来之污秽。至本朝宋泐和尚喜食粪浸芝麻,便与蛆虫无异,愈出愈奇矣!然未闻有食狗粪者,大约自古及今,只有贺兰进明一人,好食狗粪。这却不是食性之异,大抵戾气所钟,虽具人形,全无人性的了!”飞娘道:“据文爷说来,食性之异,偏有许多。俺弟小时好食草纸,先母初不在意,后来知道,痛打一顿,才渐渐的不吃了;这也是食性之异。那时若没俺娘一顿打,怕一日异似一日,到如今也要吃狗粪么?”以神听他姊忽然调笑,那紫黑面孔不觉放出一阵红光,笑道:“诸位勿听家姊瞎话,那有这吃草纸的事!”素臣道:“熊兄勿致不安;令姊英雄气概,常时想无此种取笑,今日宾客满堂,忽作诙谐之语,侠烈肝肠,变为妩媚风致,以弟言之,正宜为贤姊弟贺也!”众人齐声道:“此文爷教化之功也!”素臣离席,走到右边,在丫鬟手中,接过酒壶,斟了两杯酒,送上二人面前,众人俱起相从。飞娘、以神只得举杯一饮而尽,众人皆哄然大笑。玉麟吩咐暂停戏文,大家散坐一回,将酒菜重新整过,再行入席。

素臣复到对面讲堂中视玩,玉麟、飞娘跟了进来。飞娘道:“文爷方才说梦中有一老人指引,直到深闺密室,穿进小阁;如今文爷从这房里走起,一重一重进去,咱与白兄在后跟着,看是走错不走错?”素臣真个出了房门,向内而走,经过一个院落,望三间内厅背后夹巷中直走。飞娘叫道:“文爷错了,这里是通厕房的夹道哩。”

素臣只管走去,飞娘在后,格格的笑。出了夹巷,一带花墙遮住,又是五小间内座,素臣头也不回,穿出西面回廊,一个小月洞门内,三间正房,对面就是小阁。素臣立定,指着上面道:“那老人领到阁下,由这扶梯而上;此处却无扶梯,是何缘故?”因问飞娘道:“方才熊姊哄我,那知梦中之境,愈走愈合,故放胆信步,竟如熟路一般,不消疑忖,熊姊看来是真是假?”

飞娘一路笑将进来,骈起两指,向素臣点点道:“文爷,你这梦准得怕人!”玉麟喊应阁上之人,揭起盖板,放下扶梯,三人一同上阁。阁系三间,中间一匾,题着“栖凤”二字。素臣走至靠里一间,指着一张大床道:“那十五六岁女子,就睡在此床之上。”玉麟、飞娘面面厮觑,错愕不已。飞娘道:“是怎样睡法?头在那边?脚在那边?”素臣道:“头是顶在中间这板壁睡的,朝外侧睡,满胸前俱是朱砂斑,那老人复把女子翻身向里,便见满背朱砂斑点。”飞娘向玉麟道:“那是前定之数无疑了!”玉麟点头道:“这是再没疑心的了!”

飞娘道:“据梦看来,老人那样指点,那般嘱托,这十五六岁女子的婚姻,在文爷身上的了!”素臣道:“梦中老人,一连三夜指引嘱咐,如果有这满身朱砂斑点的女子,这婚姻自然在弟身上,没个推托的道理。”飞娘大喜道:“还你有这女子!”玉麟道:“只文爷不可食言!”素臣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有此奇梦,必有奇缘,梦中老人必非孟浪,此段姻缘,小弟一力承当可也。”玉麟欢天喜地的向着床后说道:“既如此,你说要认一认文爷,就出来相见罢。”

里面答应一声,几个丫鬟仆妇,簇拥一个中年女人出来。玉麟道:“拙妻洪氏欲见文爷,请外边去,待他拜见。”素臣走过中间,洪氏出来,只行常礼。素臣作揖相还。玉麟让素臣靠东首坐,玉麟四边朝上佥坐,洪氏与飞娘东边佥坐。洪氏眼睁睁地看着素臣,素臣登时涨红了脸,百般没趣,飞娘只待要笑。洪氏开口问:“文爷贵庚?太太今年贵庚?有几位姨娘?几位相公,姑娘?”素臣道:“学生今年二十七岁,拙荆同庚,只有一个小犬,三个小妾。”说毕,忙立起身。飞娘见洪氏似不欲留,遂同玉麟一齐出外。玉麟递酒定席,仍照前坐,优童复演出《寿梦》、《蔡邕》两回。《寿梦》一回,是《遗命》、《再让》、《三让》、《魂讥》,演毕求教。素臣道:“这本是前人辞国生乱之说,但据弟看来,却有不然。季子与叔齐一般以天伦为重,虽为父兄所爱,无得国之理。及夷昧薨时,季子适奉使在外,王僚已经僭位;季子若与争立,是以让始,而以急终,显先君之失,开篡夺之端,岂季子所肯出乎?至而君之,不可谓季子之过也!迨阖庐刺杀王僚,而致国乎季子,季子愈无可受之理矣!故其言曰:‘尔杀吾君,吾受尔国,是吾与尔为篡也!尔杀吾君,吾又杀尔,是父子兄弟,相杀无已时也!’去之延陵,终身不入吴国,其知之可谓至明,处之可谓至当,似无可讥也!”廷珍道:“弟等因其父兄之意,诚切恳至,真可谓泐金石而泣鬼神,不宜守子臧之小节,而忘父兄之大德,两番辞让,未免不能达权,故从先儒之说以讥之。”素臣道:“季子非让也,但不争耳;让与不争,相去甚远。以王僚之凶暴,既以为君,设使季子伸父兄之命,彼能帖然而听命乎?不听,则必争;争而季子败,则身死名裂,而无补于君父;争而季子胜,则季子断不肯为争国之人;至而君之,非惟德盛,其识亦独优也。及阖庐致国,季子受之,则律以赵盾弑君之义,何说之辞?如杀阖庐,则论世及之常,国实阖庐所应得。且阖庐谋杀王僚,处心积虑,坚忍而成;其致国也,固逆料季子之必不受耳,如其受之,则亦必争。圣达节,贤守节,慕达节之名,乃至不能守节,子臧且不肯为,况季子乎?故季子当父兄时,是让其让也,以天伦为重,可与伯夷、叔齐,争光日月!当王僚、阖庐时,是不争其不争也,以君国为轻,不与鲁桓、郑厉结祸天亲,两无可议也!季子之观周乐,论列国名卿大夫,言皆蓍蔡;其子死于赢博之间,孔子且慕其习礼,而使人观葬;燕雀处堂之论,以悖逆无知之林父,且感之而终身不听金石;此何等学识,何等德器,而肯与其侄争国,以贻笑天下后世乎?终身不入吴国,真属天理之当,人心之安,似未可执先儒之说,以苛求之耳!”戴、刘二人,俱爽然若失,愧谢自责。玉麟等亦俱豁然心服。

复演《蔡邕》一回,是《戮善》、《激变》、《坠楼》、《鬼责》。素臣道:“此似亦踵前人之误,董卓之暴恶,千古无对,只要想着遍发祖宗陵寝一节,就断没有不痛心疾首,欲其速死者矣!况每夜纵兵出城,俘掠子女,杀戮人民,天明满载,鼓吹入城,将死者献俘论功,生者奸淫戮辱,稍有人心的人,断无不望其早死一刻、百姓早免一刻之祸!而蔡邕以区区迁转私恩,为之惊叹失声,其性与人殊,可谓衣冠禽兽!况有附逆之罪,若不加戮诛,是为失刑!尚可误认为善人,以国史付之,使其颠倒是非,易乱典刑耶?至李催等之祸,实由天意,非王允所得而料也。李催等助卓为虐,恶逾飞廉、恶来百倍,为王法所必诛;若赦之,是无法纪矣!彼时若无贾诩献策,即已遁回西溪;无叟兵内反,则城且无从攻,围何由得破?或以吕布之虎将,一出而歼灭之,则天下从此望太平,曹操等祸端,亦无从起矣!乃天不厌乱,无端而叟兵内反,致吕布出走,王允捐躯,君臣百姓复遭惨祸,此真意外之事,岂可以责王允之失计乎?李催等惟不得赦,故须四布谣言,恐胁兵卒;若早得赦,则号令由己,势焰更张,能必其解甲归命,不作祸乱乎?魏孝庄帝惩催汜之乱,赦世隆,而其祸愈速,又可责王允之不赦催、汜乎?盗贼赦而成黄巾之祸,宦官赦而成董卓之祸,晋以屡赦而成五胡之祸,唐以屡赦而成藩镇之祸,蔓草难图,除恶务尽,赦岂善策,况此数凶,系汉君臣不共戴天之仇,而可赦乎?迂儒每于事后论成败,以诋前人之失计,此千古任事忠贤,所同声而一哭者;何两兄之高卓,而亦出于此邪?”戴、刘二人,汗流浃背,再拜谢罪道:“弟等如虱处裤中,乃敢妄论天下事,得罪古人者多矣!以下戏文,不必唱了,待一一请教过,改换出来再行演扮,诸兄以为何如?”素臣局促不安道:“弟因两兄纳言,诸位错爱,故冒昧直陈,惟乞恕罪!”玉麟、飞娘因心中有事,便先说道:“文爷之巨眼卓识,固高出千古;两先生之虚衷服善,亦迥异寻常。今日且停一日,把男女戏目,都请教文爷,定了几出,明日演唱罢了。俺们两人有件要事,须进去商量,二弟,三弟可代为一陪。”说罢,告了罪,匆匆进去。正是:

莽男儿真心为月老,侠女子苦口作冰人。

总评:

素臣梦头已极奇怪,不意更有梦尾为愈奇愈任怪。飞娘等惊至无声,玉麟良久以谈话漾开,今人揣捏不到,真是奇文!

范亚夫骂刘邦一回,非作者明眼,不能照彻;非作者椽笔,不能写透;且非作者血性,亦不能明目张胆,大声而疾呼也。素臣一段议论如老吏断狱,使刘邦百喙莫辩,真足维持世道,痛快人心!石勒云:“遇高帝当北面事之,遇光武当并驱中原”,盖服高帝之狡猾阴鸷、狠心辣手为已所不如耳。后世遂以此定二帝之优劣,岂不谬哉?

世民之罪较刘邦犹为未减,然以建德讨之极为允当。建德有君人之度,无暧昧之私,首诛乱臣,大施仁政。其行军,则堂堂正正;其齐家,则肃肃雍雍;其待人,则磊磊落落;其治术,则郁郁彬彬。较太宗之逼父内乱者,霄壤。故得仗大义以讨之。

世民之功过不相掩,而令之赏功罚过亦不相掩。素臣之论可为明允。

身上黄袍、袖中禅诏,俱出自光义。此真只眼!太祖之冤千古莫白,而作者白之。作者其太祖之功臣,亦又知已乎?烛影柱斧,不当疑者偏有无数瞎疑心;此等可疑者,绝不致疑。一部二十一史,谁人不读,又谁人读过?不读此书,一生盲瞽矣!可胜叹哉!

论太祖太宗子孙报应,如以烛照物,历历不爽。飞娘道:“你就和天老子一鼻孔出气。”殆作者自赞欤!盖不与天老子一鼻孔出气,不足与言天,即不足以言史。谁谓读史易矣!

形容贺兰,为张许南雷诸公泄愤。此天地间第一等快事也。妙在并非文致。但如素臣所云,未必捧着狗臀,以口就食耳。读竟即欲买梨园一部,填词四出,教之使演于通都大邑,以痛快人心。而搜索敝囊,竟无一文,为之愤郁者累日。

洪氏眼睁睁地看着素臣,素臣胀红了脸,百般没趣,飞娘只待要笑。画笔至此,几于化工矣。

论季札,个古犹有数人见到;论王允,则无一人见到者矣!怵于中郎之浮辞,昧乎司徒之至计。善人国纪之谬说、事后成败之妄见,填胸塞臆,安望其息心静气、设身处地得一持平之论耶?素臣云:“古今任事忠贤同声一哭。”论史如丁南湖、胡至堂辈,读之能无汗颜?

野叟曝言
夏敬渠
第一回 三首诗写书门大意 十觥酒贺圣教功臣第二回 看花色眼急雨淋瓠子之头 挥麈雄谈冷水浇葫芦之背第三回 只手扼游龙暗破贼坟风水 寻声起涸鲋惊回弱女余生第四回 异姓结同怀古庙烘衣情话絮 邪谋蛊贞女禅堂掷炬秃奴惊第五回 灯花发火荼毗两个淫僧 虎足从风结识一条好汉第六回 未鸾吹和衣报德 刘璇姑降志酬恩第七回 绣被寻春猛放登徒色胆 危崖勒马惊残倩女香魂第八回 非雨非云绝胜巫山好梦 画天画地恍图周髀遗经第九回 好友忽逢共酌十觥言志 狂风猝起终成两地相思第十回 法雨有缘遇真儒回头是岸 了因无命逢介士撒手归空第十一回 唤醒了缘因生起死 惊听测字有死无生第十二回 刘虎臣说大话惹出盗来 文素臣费小心放将盗去第十三回 为寻姬欣逢豪杰 因失帕迟误婚姻第十四回 双折六归贫士翻怜财主算 低眉合眼头陀暗觑妇人胎第十五回 看法王伪檄文素臣改姓更名 临帝子长洲白又李挥毫破浪第十六回 又李伤寒遗铁弹 素娥取冷卧铜屏第十七回 淫药迷心贞媛爬罗云雨 天泉破腹通儒笺释岐黄第十八回 束矢狂生翻为座上客 操戈逆弟磕破柩前头第十九回 怪医方灯下撕衣惊痘出 奇解数竿头拍手唱歌来第二十回 痛哭为知音一死一生交情乃见 伤心求结骨不生不死惨语难听第二十一回 美女和新诗暗吐情丝一缕 良朋惊错信瞎跑野路三千第二十二回 倒擂台救出一双姊妹 解邪咒团成两对夫妻第二十三回 为朋友热肠堤上忙追比翼鸟 听儿童拍手山中急采并头莲第二十四回 真剑术一女子上树撩天 假卜封众英雄死心塌地第二十五回 解翠莲三回闯破载花船 白又李一手挽牢沉水索第二十六回 丫鬟怜月貌漏泄机关 公子觑花容安排坑堑第二十七回 单二姨暗调铅汞 李四嫂明做黄婆第二十八回 一股麻绳廊下牵来偷寨贼 两丸丹药灯前扫却妒花风第二十九回 见事危贞娃戳颈 闻声迫淫妇投缳第三十回 连公子丹房求秘策 李嫂儿病榻说风情第三十一回 小姑嫂看淫书津津讲学 老夫妻吃热药狠狠团春第三十二回 疑心成暗疾结将妹妹救亲夫 幻术摄生魂请出娘娘招怨鬼第三十三回 靳千户双赚鹊桥仙 刘大娘三犯江儿水第三十四回 文素臣初谒金门 谢红豆一朝天子第三十五回 尽臣职文徵君迁谪辽东 重朋情洪太常奔驰吴下第三十六回 柯知县平白地放出杀人心 余大人半青天伸下拿云手第三十七回 怜独活愁分掌上珠 疗相思喜得心头草第三十八回 读奇书孙康怜雪影 试英物宣武出啼声第三十九回 赚花笺双词写怨 调酒令四美弄情第四十回 贤母岂忘情发皆中节 淑媛能悟道色总根心第四十一回 任小姐单填绝命词 水夫人双种连城玉第四十二回 田氏改装双珠入掌 洪文落职千里传书第四十三回 侠客赠龙泉群凶授首 奄人折虎翼一性归空第四十四回 仿八阵图黄昏遁甲 破两门法白昼鏖兵第四十五回 虎口行奸赝虎恶于真虎 僧寮放火生僧烧作熟僧第四十六回 古庙逢凶蜂螫屠龙之手 盘山遇侠狮降猛虎之威第四十七回 假谈星命里寻奴 真卖卜诗中遇友第四十八回 真才子压倒假名公 假新娘赚杀真娇客第四十九回 想中缘文素臣再朝天子 情中景谢红豆二谒金门第五十回 照妖镜团圞玉镜台 割股心邂逅冰心女第五十一回 未容儿真心尽孝 黄铁娘假口全贞第五十二回 阻活佛升天破地藏观音出世 剁海龙入水掷铁锚金倾心第五十三回 污泥透出白莲花千秋表节 杀阵种将连理树一捆成功第五十四回 首妾入东宫口中得喜 西江寻老母耳内成惊第五十五回 空流泪素臣肠断花笺 真上痰任信心迷黑狱第五十六回 大话招殃丑生员扮出跪池陈 老羞成怒风太监学做刺股苏秦第五十七回 全局忽翻狠鞭苦了一条光棍 现钟不撞空花烛难为两个新娘第五十八回 为好成空三处衾皆冷落 从天而降一门妻妾小团圆第五十九回 辟庄老文素臣深谈性命 戒晏安水夫人独凛冰渊第六十回 三女明婚鸾谐凤合 一人暗卜夫贵妻荣第六十一回 六口曲团有兆 二木林点逗无心第六十二回 主辟老黄石点头 婢辟佛蓝田击节第六十三回 老虎欺心献毛鳖 小儿饶舌得银蛇第六十四回 浴日山设卦禳风 不贪泉藏银赈粥第六十五回 诛夜叉六熊戴德 救作忠六义同仇第六十六回 神算定假倭功归把总 正气除邪会名托城隍第六十七回 碎石台冤魂出世 看雪屏伟物招殃第六十八回 十六妾奉先生乌龟脸面 三百鞭贞妇强盗心肝第六十九回 男道学遍看花蕊 女状元独占鳌头第七十回 白昼压妖狐忽呈玉面 深宵论活宝尽洗尘心第七十一回 看壁词痴人入化 谈天性侠女惊心第七十二回 以血验气大阐阴阳之化 因熊及虎广推禽兽之恩第七十三回 论一气云开日朗 呈百戏石破天惊第七十四回 所求乎朋友相看俨然 重之以婚姻一言既出第七十五回 盘锦囊忽见庐山面目 定乐府拓开平日心胸第七十六回 醉中合卺潦草婚姻 梦里断绳逼真缘法第七十七回 有肉无骨剖明千古奇冤 移妾作女解脱寸心坚结第七十八回 主代帝殂代崩暗尊昭烈 前比尹后比旦明颂武侯第七十九回 为驱邪众女袒胸求赤字 因报德孤舟渡海觅红须第八十回 婚事初筹素臣早筹兵事 大蛇未弄铁丐先弄小蛇第八十一回 文曲布天罗血流四境 红鸾杀华盖月照双郎第八十二回 断铁钥双关密计 开铜锁方便阴功第八十三回 怜才拔亚鲁赐婚者二十人 定计灭屠龙成功在五六日第八十四回 香烈扶危梦得两颗珠子 瑛瑶成配天生一对玉人第八十五回 宵光显玉体知造物之化工 神便浸金铃得除奸之秘钥第八十六回 负腹无谋空拟罡风搅海 拍肩有谶果然明镜中天第八十七回 五日抱两王子医法通神 一旬产四男儿麟祥旷世第八十八回 医怪病青面消磨 受奇荣白衣发达第八十九回 国师束身双阙佛法无灵 指挥传首九边皇威有赫第九十回 两柄铜锤舞出山林娇凤 一颗珠子穿来苗峒毒蛇第九十一回 苗婆闻水安息回生老命 妖道见夜光珠错认元神第九十二回 扮医生有心除毒 救病汉无意逢亲第九十三回 疗奇疯药婆认叔 显绝力锁住疑神第九十四回 治香以臭别开土老之奇语 婚配宜歌新咏关雎之好逑第九十五回 沈瞻赎子孔方兄能全骨肉 陈渊梦妻正气女便是神灵第九十六回 天阙山神猿饶舌 孔雀峒石女发身第九十七回 一掌破天荒死户翻成生户 两眉钻进穴毒蛇变作痴蛇第九十八回 神虎神猿种出太平珠玉 奇芝奇鹿衔来百岁春秋第九十九回 屈知县以直报怨 楚郡主因公济私第一百回 奸徒出首害忠臣 义士同心结死友第一百零一回 上林堡小设计 临桂县大交兵第一百零二回 四伏降六龙素臣神算 三胞生六宿石女奇胎第一百零三回 两日毁十门龙燔于峒 一夜破两城浚泣于涂第一百零四回 假班师分兵入峡 真救驾匹马归朝第一百零五回 鸾音为臣子监军新时官制 云妃代尼僧摩顶旧日恩情第一百零六回 玉洞生春小郎试药 天罗窣暗太子惊心第一百零七回 水火无情久出炎凉之界 蛆虫可厌不污清白之躬第一百零八回 文白大名驱恶鬼 七妃小戏惹冤魂第一百零九回 怨鬼捉奸逆藩伏法 青宫验痣假子归真第一百十回 真报仇指头啮血 假作恶鼻孔铺红第一百十一回 三万雄兵不敌□锄荆棘 五千长线可推角股勾弦第一百十二回 五日长号生者几几欲死 六人同梦死者奕奕如生第一百十三回 忽显灵文素臣真符假梦 怕上天熊飞娘死抱生人第一百十四回 沧海玉堂双珠归母 白衣阁老只手擎天第一百十五回 擒阉贼圣驾还朝 赐宫奴相臣归第第一百十六回 错里错安贵妃五更拼命 疑上疑文丞相一旦骄人第一百十七回 拷贵妃乾清三挡 擒居次鞑靼双降第一百十八回 陌路种成荆树喜连今日之枝 深宫赐出夭桃谁识当年之木第一百十九回 灭浙平倭归一统 论功行赏失双劳第一百二十回 执伞盖铁面甘心 宴府第金蝉脱壳第一百二十一回 五子说策请五湖 六女按名归六院第一百二十二回 姊妹重逢惊智囊之远虑 主奴叙旧感镇国之深恩第一百二十三回 两抄落卷小状元再占鳌头 一语惊天大驸马独蟠龙腹第一百二十四回 痴丫鬟辞婚投水 圣天子减膳求言第一百二十五回 素臣无外两释疑城 红豆天渊双生贵子第一百二十六回 五星聚井五星聚奎 三索得男三索得女第一百二十七回 未鸾吹辞夫就婿 文按院借贼惊人第一百二十八回 九岁孩童呈绝技 八龄女子害相思第一百二十九回 安富陈荣谋按院 善财龙女戏观音第一百三十回 独桌待孙行激劝 一心忧旱起迍邅第一百三十一回 八片香肱脾神大醒 三尺瑞雪心结齐开第一百三十二回 素父忽逃罗刹国 麟儿独上状元台第一百三十三回 奚天使死成欢喜佛 木倭奴生作净光王第一百三十四回 泰运将开囊括扶桑日本 疑胎乍脱血凝铁丐银儿第一百三十五回 七年病退三年艾 一世盲开万世明第一百三十六回 舌战中朝除二氏 风闻西域动诸番第一百三十七回 古佛今佛两窟俱空 君囿臣囿四灵威集第一百三十八回 九子夺魁会元复归门婿 百丁介寿男女尚轶外孙第一百三十九回 四灵护贤母荣归 百诗颂圣君盛治第一百四十回 哭覃吉素臣发病 看余诗末子封侯第一百四十一回 素父思亲成疾教子孙绝欲三年 圣君尽孝垂危闻冰渊忽驱二竖第一百四十二回 马为月老侄得娇妻 虎作冰人叔收美妾第一百四十三回 百世推恩侯伯子男递衍 干秋异数君臣后妾同筵第一百四十四回 二老来归君臣同乐 双翎未展母后俱惊第一百四十五回 毗罗袈裟见者惊为怪物 荷包珠帕拾即献入官司第一百四十六回 戏文一百出将生平事逐件重题 男女五十双把座中人当场现扮第一百四十七回 五百道赐符三男同降 七十国献寿六宝齐归第一百四十八回 番公主入门生子 文翰林跨海寻妻第一百四十九回 九万里外塑生词 百寿堂前开总宴第一百五十回 三居次爱戏拜翁姑 两孪生劈面惊新妇第一百五十一回 两间房素臣辟鬼 百寿令文甲惊人第一百五十二回 毁先贤豪客挥拳 开后局小儿言志第一百五十三回 处士妹配合处士孙 神女风圆成神女梦第一百五十四回 泄真机六世同梦 绝邪念万载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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