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演义
上一章

第四十七回 郭海寿街头卖菜 李太后窖内逢臣

却说张龙、赵虎扭捉了贩菜小贩,有太平坊上众百姓道:“这贩菜人郭海寿,清贫度日,每天肩贩些菜韭小物,进得分文养母,虽困穷而不失孝顺,是以近处地头上人,多呼他为郭孝子。素知他是个朴质守分人,又不犯法招非,包大人何故捉他,我等众人不服,也到东岳庙中看看。”一刻间拥闹得成群结队,何止二三百人。又有人代郭海寿挑了菜担,一同前往。

不表众民拥来东岳庙,先说张、赵扭拉此人,进至庙中,启道:“大人,小人已将落帽风拿到了。”包公吩咐带上。二人牵他当面,喝声下跪,此人道:“小人并不犯法,此二人冒提良民,何须下跪?”包公将此人细细一看,倒也生得奇怪,年纪约二十上下,脸色半黑半白,额窄陷而两目有神,耳珠缺而贴肉不挠,鼻塌低而井灶分明,两额深而地角丰润。

当下包公细看此人,那里是什么落帽风,老夫只因风吹落帽,疑有冤屈警报,如今定然张、赵二人难以查办,竟混拿此人来搪塞,也未可知。包公装着发怒喝道:“这人还不知法律么?本官跟前,胆大不跪,且细说明你的来历。”此人禀道:“大人在上,小的乃经纪小民,并未犯法,故胆大不跪。”包公道:“你名叫落帽风么?”此人道:“小人是郭海寿,并不是落帽风。”包公道:“你是何等人,居住何方?且说与老夫得知。”郭海寿道:“小人乃陈桥镇上一个贫民,方出娘胎,父亲已丧,母亲苦守破窑,街衢乞食,抚养小人。我年交十五,娘亲双目失明。如今小民年纪长成十九,一力辛勤,积蓄得铜钱五百,终朝贩卖蔬菜为生。岂知近二三载,饥馑并至,家家户户,日见凄惶,米价如珠,每升售至三十文。小人生理淡泊,日中只有一饭两粥,与娘苦度。幸上年十一月,圣上差包大人,开皇仓平粜,方得米价如常,连及本地头官吏也好了,不敢索诈良民,恶棍匪盗,远遁潜踪。本府数县,人人感德,个个称仁,但小的乃一贫民,并不犯罪,大人拿我来作落帽风,未知何故?恳大人明言下示。”

包公想道:“听此人说来,竟是个大孝之人了。”正要开言动问,只见众百姓老少,二三百人,成群拥进庙来。早有排军三十余人,阻挡呼叱,不许拥入庙宇中堂。包公远远瞧见,吩咐众役不须拦阻,容众人进来,不许喧哗。众人遵着吩咐,进至廊下,包公问道:“你们许多人有甚事情?老夫在此,敢来这里胡闹么?”内有几个老人道:“大人在上,这郭海寿乃一经纪之民,勤劳良善之辈,家虽贫困,而不失孝道供亲,是个孝子。况他向来安分守己,并不惹事招非,我等小民,人人尽知,今日不知大人何故拿他?若是错捉了他,不能做小生理,母在破窑,必致饥饿。故吾众民到此,恳大人开恩释放他回去。倘大人不信,现有他贩卖菜担为凭,祈大人明鉴。”包公道:“众民休得喧哗。”众民遵诺,包公即唤张龙、赵虎,喝道:“狗奴才!老夫着你往拿落帽风,怎么混拿郭海寿来搪塞?可恶!”喝令责打,二人连忙启禀道:“大人,我等有个情由启上。”包公道:“容你言来。”

二人道:“小人们奉了牌票,四下找寻落帽风,忽于陈桥又遇狂风,来得奇怪,已将牌票吹卷起半空中,只恐回不得命,一程追赶至太平坊上。只见有个挑蔬菜担人,手中拿住牌票一纸,奉大人命捕风捉影,故将他拿来。”包爷喝道:“胡说!风吹落帽,风卷牌票,都是狂风作怪,只要拿风,你二人故违吾令,妄捉良民,应该重处!”二人道:“大人开恩,待小的再往拿落帽风,如若打伤小的两腿,难以行走,怎能奉命去拘拿?”包公道:“也罢,限你午刻拿回,如违重处!”二人谢了起来,一同跑出庙门,赵虎道:“张兄,我二人今日糟了。”张龙道:“赵弟,这件事情,叫我们实难处置,且与你再至陈桥镇观望一回,同归禀上,实办不出落帽风,让他革除身役罢了。”

不表张、赵之言,却说包公叫道:“郭海寿,你既然乃善良之民,本官且释放你回去,你等众民,也不必在此耽搁喧哗。”众民都说:“大人开恩释放海寿,他母亲可以活命了。”包公又对郭海寿道:“老夫念你是个行孝贫民,赏你五两银子,回去做些小买卖,也好供养母亲。”董超早已交他白银五两。郭海寿好生欢喜,叩谢大人,挑回菜担而行,众民都自散去,皆言包公仁德清官,也且不表。

却说郭海寿回至太平坊,将菜担寄放在相识处,还至破窑,将茅门一推进内,大呼母亲。那瞎目婆子唤道:“孩儿,你去了未久,何故即回?”郭海寿道:“母亲,方才孩儿挑担出了大街,未有人与儿采买,方在太平坊上,忽一纸官家牌票,被大风吹来。儿方拾起,早有两位公差,拉扭儿至东岳庙,有位官员,浑身黑色打扮,面色亦黑。我初不晓他是何人,只道本处官员,妄拿我的,故不肯下跪。他又查问我。有众人禀我行孝,此位官员甚为喜悦,赏我白银五两,做小经纪供亲,真乃大幸,故特回来安慰母亲。”婆子道:“他如此爱民,是什么官员?”郭海寿道:“母亲,你幸双目失明,如若好目,见了此位官员,只恐吓坏了你。他面貌十分凶恶,谁知竟是朝中包待制大人,名包拯,难道母亲不闻人说包公是个朝上大忠臣,为国爱民的清官?”婆子道:“原来此官是包拯。孩儿,你且去请他来,做娘的有一重大事与他面诉。”郭海寿道:“母亲,有何事告诉?且说与儿知晓,代禀包公。”婆子道;“孩儿,我身负极大奇冤,满朝大臣除了包公铁面无私,无可伸诉。我儿代诉,终必无益,必要与包拯面言方可。”海寿笑道:“母亲之言,也觉奇了,我母子居住破窑,虽然贫苦,但无一人欺侮母亲,有甚极惨之冤?”婆子道:“孩儿,此乃十八年前之事,你哪里得知?速去请他来,为娘自有言告诉。”海寿道:“原来十八年前事,果然孩儿不得而知,倘或包大人不来,便怎生是好?”婆子道:“你去说我母有十八年前大冤,要当面伸诉,别官不来,包拯定然到的。”海寿道:“既然如此,孩儿往请他来,母亲且将银子收好。”言罢,奔出破窑。

且说张龙、赵虎,二人奉令商议,若等候到明日也不中用,不如回去禀复大人,悉听处治也罢。两人垂头丧气,战战兢兢,回转庙宇中下跪,禀道:“大人,小的奉命捉拿落帽风,实乃无影无踪之物,难以搜来,恳大人开恩。”包公想了一想道:狂风落帽,原道有什么冤情警报,所以强押二人去搜求,既无别事,也只得罢了。况尹氏之事要紧,不如且先回朝。当下便吩咐起轿,这张、赵二人才放了心,正要喝道出门,忽来了郭海寿,叫道:“大人,我家母请你去告状。”众排军喝道:“该死奴才,你莫非疯癫,还不速退!”海寿道:“我家母有极大冤枉,故来请大人前往告诉,你们不须拦阻。”包公听见便道:“不用阻他。”原来包公性情古怪,办事也是与人迥异。今日一听郭海寿之言,想他为什么反要本官去告状,想这妇人说得出此言,定有缘故,即道:“郭海寿,你母亲在哪里?”海寿道:“现在破窑等候。”包公听了,吩咐打道往破窑去。

当下郭海寿引道前行,告诉众人到门,不可叫喝,犹恐惊坏娘亲,包公也命不用鸣锣喝道。郭海寿当先,却从太平坊上经过,旁人唤道:“海寿,缘何不往买卖,只管往来跑走?”海寿道:“我母亲要包公到门告状。”众人道:“但不知包公来了么?”海寿道:“后面来的不是包公么?”众人一看,果然排军蜂拥而来,都笑道:“这桩奇事,古今罕有,这婆子久住破窑,双目已瞎,年将五十,财势俱没,莫非犯了疯癫?谅她没有什么冤情告诉,又少见告状的子民,妄自尊大,反要老爷上门告状,想来原是包公痴呆。”你言我语,随走观看。

海寿一至茅门,停足叫道:“大人,这里就是了。”回头又叫道:“母亲,包大人来了。”婆子道:“孩儿,且摆正这条破凳在中央,待我坐下。”海寿领命摆正。婆子当中坐下。海寿站立旁边。包公住轿,离茅屋半箭之遥,命张、赵前往叫妇人速来告诉,有甚冤情。二役领命到门大呼道:“妇人知悉,包大人亲自到此,有甚冤情,速速出来诉禀。”妇人答道:“叫包拯进来见我!”张、赵大喝道:“贱妇人,好生大胆,擅敢呼唤大人名讳,罪该万死!”妇人道:“包拯名讳,我却呼得,快叫他进来,有话与他商量。”张、赵二人又觉恼,又觉好笑道:“大人目今官星不现了,遇到这痴癫妇女。”二人只得禀知包公道:“郭海寿的母亲,是个痴呆妇人。”包爷道:“怎见他是痴呆?”二人禀道:“她将大人的尊讳,公然呼唤!要大人去见他答话。”包公道:“要本官往见他?”二人称是,包公道:“这也何妨?”言罢,吩咐起轿,有众排军暗言,包公真是呆官,如孩童之见。更有闲看之人,称言奇事。

当时包公到了门首,张龙跑进茅屋,叫道:“郭海寿,包大人到来,何不跪接?”妇人接言道:“包拯来了么?唤他里厢讲话。”张龙喝道:“贱妇人这污秽所在,还敢要大人进来,休得做梦!”妇人喝道:“胡说!我也在此久居了,难道他却进来不得?必须他到里厢来,方可面言。”张龙听了,不住摇头道:“大人今日遇鬼迷了,回到京中,乌纱也戴不稳了。”又来启禀道:“大人,这妇人要大人进里边讲话。小人说,此地污秽,不可以请大人进去。他说,他居住已久,难道大人进去不得?岂不可笑!”包公听了,想道:这妇人定然不是微贱之辈,故有此大言。也罢,且进去,看他有什么冤情。

包公想罢出轿,张龙、赵虎二人扶伴。包公身高,故低头曲腰入屋内,细将妇人一看,约有四旬七八的年纪,发髻蓬蓬,双目不明,衣衫褴褛,面目焦瘦,而风度似非等闲之辈。郭海寿道:“母亲,包大人来了。”他说:“在哪里?”包公道:“老夫在此。”他说:“包拯你来了么?”包公听了,又气恼,又好笑,便道:“妇人,老夫在此,你有什么冤情?速速诉明。”妇人道:“你且近些!”包公又近些,那妇人两手一捞,摸不着包公,又将手一招道:“再近些!”包公无奈,只得走近,离不上三步,被他摸着了半边腰带,叫道:“包拯,你见了老身,还不下跪么?”包爷瞪目自语道:“好大来头妇人,还要老夫下跪,是何缘故?”妇人道:“你依我跪下,我可诉说前情。”包公无奈,说道:“也罢,老夫且下跪。”张、赵二役见大人下跪,也同跪地中。郭海寿见了,倒觉好笑起来。

当下妇人将包公的脸上左右遍摩,摸至他脑后堰月三叉骨,将指头揿了揿,捻了几捻,连说两声道:“正是包拯了,一些也不错。”包公好生疑惑,倒觉不解,忙问:“你这妇人,果有什么冤情?速速说明!”只见那妇人泪珠如线,呼道:“包卿!我有极大冤情,十八年来无处可诉,前夜梦神人吩咐,想必今日伸冤有赖。只求大人与我一力担当,方得一朝云雾拨开,复见日月。”包公听他叫“包卿”,惊得目瞪口呆,忙问:“不知上坐果是何人,有何冤情?还请见告。”这妇人呼道:“包卿且先平身。”包公果然跪得两膝生疼,连忙立起身来。

不知妇人诉说出什么冤情,且看下回分解。

狄青演义
西湖居士
第一回 选秀女内监出京 赴皇都娇娥洒泪第二回 八王爷蒙恩获美 狄千金慰母修书第三回 寇公劝驾幸澶州 刘后阴谋换太子第四回 遭洪水狄青遇救 犯中原西夏兴兵第五回 小英雄受困求签 两好汉怜贫结义第六回 较技英雄分上下 闲游酒肆惹灾殃第七回 打死凶顽除众害 开脱豪杰顺民情第八回 说人情忠奸辩驳 演武艺英杰纵横第九回 急求名题诗得祸 报私怨越律伤人第十回 受伤豪杰求医急 济世高僧赠药良第十一回 爱英雄劝还故里 恨奸佞赐赠金刀第十二回 伏猛驹误入牢笼 救故主脱离罗网第十三回 脱圈套英雄避难 逢世谊吏部扶危第十四回 感义侠同伴离奸 圆奇梦贤王慰母第十五回 团圆梦力荐英雄 奉懿旨勇擒龙马第十六回 感知遇少年诉身世 证鸳鸯太后认亲人第十七回 狄公子乘醉寻奸 包大人夜巡衡事第十八回 狄皇亲索马比武 庞国丈妒贤生心第十九回 御教场俊杰扬威 彩山殿奸徒就戮第二十回 奖英雄实至名归 会侠烈情投意合第二十一回 荐解征衣施毒计 喜承王命出牢笼第二十二回 离牢狱三杰谈情 解征衣二雄立志第二十三回 现金躯玄武赐宝 临凡界王禅收徒第二十四回 出潼关刘庆追踪 入酒肆狄青遇母第二十五回 设机谋智拿虎将 盗云帕巧伏英雄第二十六回 军营内传通消息 路途中痛惩强徒第二十七回 因心急图奸惹祸 为国事别母登程第二十八回 报恩寺得遇高僧 磨盘山险逢恶寇第二十九回 信奸言顽寇劫征衣 出偈语高僧解大惑第三十回 李将军寻觅钦差 焦先锋图谋龙马第三十一回 勇将力剿大狼山 莽汉误投五云汛第三十二回 贪酒英雄遭毒计 冒功肖小设奸谋第三十三回 李守备冒功欺元帅 狄钦差违限赶边关第三十四回 杨元帅怒失军衣 狄钦差忿追功绩第三十五回 帅堂上小奸丧胆 山涧中莽将呼援第三十六回 莽先锋质证冒功 刁守备强辞夺理第三十七回 守备无能军前出丑 钦差有术马上立功第三十八回 思投效强盗进征衣 念亲恩英雄荐姐丈第三十九回 临潼关刘庆除奸 五云汛张文上任第四十回 庞国丈唆讼纳贿 尹贞娘正语规夫第四十一回 逞刁狡沈氏叩阍 暗请托孙武查库第四十二回 封仓库儒臣设计 打权奸莽汉泄机第四十三回 杨元帅上本劾奸 庞国丈巧言惑主第四十四回 骂奸党贞娘自缢 捏供词莽汉遭殃第四十五回 佘太君金殿说理 包待制乌台审冤第四十六回 行色匆匆星夜登程 狂飘飒飒中途落帽第四十七回 郭海寿街头卖菜 李太后窖内逢臣第四十八四 诉冤情贤臣应梦 甘淡泊故后安贫第四十九回 包待制当殿劾奸 沈御史欺君定罪第五十回 贤命妇获救回生 忠直臣溯原翻案第五十一回 包待制领审无私 焦先锋直供不讳第五十二回 复审案扶忠抑佞 再查库假公济私第五十三回 孙兵部领旨查库 包待制惊主伸冤第五十四回 宋仁宗闻奏思亲 王刑部奉旨审案第五十五回 刁愚妇陷夫不义 无智臣昧主辜恩第五十六回 王刑部受贿欺心 包待制夜巡获证第五十七回 勘奸谋包拯持正 儆贪吏王炳殉身第五十八回 怀母后宋帝伤心 审郭槐包拯棘手第五十九回 假鄷都郭监招供 真惶恐刘后自裁第六十回 迎国母君王起驾 还凤阙李后辞窑第六十一回 殡刘后另贬陵墓 戮郭槐追旌善良第六十二回 安乐王喜谐花烛 西夏主妄动干戈第六十三回 杨宗保中锤丧命 飞山虎履险遭擒第六十四回 丢失毒锤西军败阵 安排酒宴宋将庆功第六十五回 悼功臣加恩后嗣 虑边患暗探军情第六十六回 稽婚姻狄青尽职 再进犯夏主鏖兵第六十七回 美逢美有意求婚 强遇强灰心思退第六十八回 赵元昊兵败求和 宋将帅凯旋完娶
字号大小
行距